“拜——託——了——請不要再往前走了！”
一過來就看到喬伊努力拽著愛麗絲胳膊阻止她前進的樣子。
“你在幹什麼啊？”
已經重新變回黑外貌的我慢悠悠走過去說道。
“當然是在做你拜託我的事啊！但——如——你——所——見——她怎麼都不聽我的……”
或許是因為年紀比愛麗絲小，也可能因為不想弄傷愛麗絲，喬伊只是小心翼翼地拉住她的手腕，看上去很是吃力。
“這種不溫不火的辦法怎麼有用？給她一巴掌啊，‘啪’的一下。”
我將自己那三個巨大的袋子扔在河床上，當成凳子坐在上面，饒有興趣地觀察著兩人。
“誒誒誒？！不、不能那樣做吧？這怎麼看也是誰家的千金大小姐吧？我這種身份怎麼敢！”
“有什麼關係？看看那張蠢臉，這可是向養尊處優的有錢人們報復的最好機會哦？”
“我還不想死！”
明明就已經死了吧。
“你以為我在你手心什麼都沒放麼？”
我嘆了一口氣。
“什麼？”
喬伊看看我，又看看自己的手。
“這樣應該……也行吧？”
喬伊伸出被我點過的那隻手，輕輕在愛麗絲背後拍了一下。
“啊……”
只聽愛麗絲髮出一聲低吟，往前踉蹌了一步，隨後用如夢初醒的眼神看看周圍，又看向我們。
“睡得還好嗎？”
我笑著問愛麗絲。
“咦？我剛才明明是在……”
愛麗絲看起來完全沒搞清狀況。
“好了，走吧，把你們的袋子拿好。”
說著我將袋子一扛，領頭走在前面。
愛麗絲依舊是不明所以的樣子，直到喬伊對她說了兩句後才似懂非懂地點點頭，跟上我們。
“喂，睡鼠，”喬伊壓低聲音朝我靠過來，“這個袋子裡，裝的是自己做過的壞事吧？”
我看了看他，他懷裡正抱著一個和他腦袋差不多大的袋子。
“是啊，怎麼了？”
“你的袋子怎麼會那麼大……還是三個！你生前到底是怎麼樣一個大惡人啊？”
“你猜猜看。”
我壞笑道。
“等等！你不會現在也是在幹壞事吧？騙我一起誘拐這個女孩子……的靈魂？”
喬伊突然警惕起來，後退了半步。
“噗哈哈哈！”喬伊那滑稽的表情徹底把我逗笑了，“你那是什麼表情？別那麼緊張，就算我真是你想的那種大惡人，比起那些傢伙也面善得多，不是麼？”
我示意了一下岸上的死神，喬伊緩緩點點頭。
“其實一開始有一件事沒和你說，我帶上那個女孩，是打算讓她復活。”
“復活？”喬伊一臉將信將疑，“我唯一聽說過死而復生的人是……你是想自稱神明麼？”
“如果這是神明的專利，那也未嘗不可。”我笑笑，“更重要的是，你可以坐上這班順風車。就這麼毫無意義地死了，不覺得不甘心麼？”
“我……”
喬伊低下了頭，不再說話。
談話間，我們已經抵達了河床底部，死人們依舊在埋頭推動著磨盤。
我本打算像第一次一樣，隨便找個地方將罪三兩下磨碎。
“您應該對他人溫柔點！”
突然，愛麗絲的聲音傳入我的耳內。
我驚訝地回過身，愛麗絲和喬伊並肩站著，兩個人都一臉茫然，眼神呆滯地看著我。
不對，不是這個她說的……
我撓撓頭。
算了。
我找了個沒有任何人推動的磨盤，將三袋子罪孽全倒進去。
“喂，你們的也倒進來。”
我朝兩人吩咐道。
將三人份，準確地說百分之九十都是我的份的罪孽全部裝進磨盤後，我又一次踏在推杆上。
“退後點，小心傷到。”
我猛地一蹬，磨盤飛速轉動起來，捲動的水流化作有型的龍捲。
“哇……”
愛麗絲和喬伊的嘴同時變成了橢圓形，發出驚異的聲音。
這兩個傢伙總算有點小孩該有的樣子了。
轉眼間便將罪孽全部磨碎，按照流程，應該有死神放下骨梯下來迎接了。
“嗚哇！”
看見死神的那一刻，愛麗絲嚇得立馬藏到我和喬伊後面。
她還是一如既往的怕死神，喬伊倒是勇敢得多，一臉警惕地盯著對方。
死神確實是來了，不過梯子呢？
我看著從對岸落下來的死神。
一個，兩個，三個……還在增加。
不對勁，只是引渡的話，根本不需要這陣仗。
落到河床底部的死神們，紛紛伏下身子。
那不是什麼代表著臣服的動作，那是——
攻擊的動作！
“要走了！”
我一把抓起兩人的後領，像提小貓一樣拽著兩人狂奔起來，同時死神們齊刷刷落到我剛才的位置，雙刀劈下，就連那磨盤都被打了個粉碎。在水中，步伐很難邁開，但這對我來說並不是什麼難事，更需要擔心的是這兩個人的臉能否經受得住水流的沖刷。
“哇啊啊！那些怪物終於瘋了麼！”
喬伊發出驚慌失措的大喊。
我本以為按照第一次的流程來走，就可以矇混過關，至少抵達泥潭那邊死神都不會有什麼動作，但是我錯了。
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雖然同行者多了一個喬伊，不過他只是個再普通不過的人類，死去的人類，本質上和愛麗絲沒有區別，而且這次他按照我的指示，沒有做什麼惹死神注意的事，所以改變死神行動的原因不是他。
要說是什麼讓死神變得那麼有攻擊性了……
對哦。
我想起了我在終點做的事。
那個泥潭，本是它們繁衍新同類的地方，但如果被人圍上了會阻礙一切不合理力量的壁障會怎樣？
當然會生氣的吧，哈哈哈哈！
我加快了腳程。
兩岸不斷有死神跳下來，不過因為是在河裡，它們只能慢慢沉到底部，死神們纖細的骨質肢體並不適合游泳，所以它們也只能在河床底部爬行。
“哎喲。”
我猛地將提喬伊的手往上一升，一柄死神的鐮刀貼著他的下巴劃過。
“喂，我差點就完蛋啦！”
喬伊帶著顫音抱怨。
“只要實際沒事不就好了？”
“這次沒事下次就不一定了！放我下去我自己能跑！”
喬伊掙扎著喊道。
“你確定？”
我鬆開抓著喬伊的手，他找了一下平衡馬上奔跑起來，但是轉眼間就被我拉開了一大段距離。
陸地上他能跑多快我不知道，不過在這河底他是肯定難以行動的，看來他終於意識到了這點。
“救、救命！”
回頭看了一眼朝自己撲來的死神，喬伊哭喪著大喊。
“哎……”
我嘆了口氣，飛身踩住眼前死神的胸骨，然後是腦袋，蓄力猛地一個後空翻。
這次響起的是愛麗絲的尖叫聲。
對哦，手裡的愛麗絲不是行李來著……
在心中對她說了聲抱歉，我落到喬伊身邊，掀動水流將死神們全都推回去，然後一把拎起喬伊，繼續奔跑。
這河水的淨除能力比我想象中要高，光是維持人的形態，都要消耗一部分的精力，我沒法一下帶著他們跳或是飛到河面，一旦那麼做了，這副身軀會先崩塌。
不過，若是順著這河流逃下去，又會到達哪裡呢……
逐漸開始看不到死神的蹤影，不知是不是河水的黑暗，對它們也有影響。
“差不多就到這裡吧。”
感知不到死神的氣息後，我將兩人放下。
愛麗絲開始整理起散亂的頭髮，不過因為在水裡飄散，怎麼都弄不好。
“我們怎麼上去？”
喬伊叉著腰，看了看兩邊的峭壁。
沒錯，到了這裡，兩岸已經化作幾乎垂直的陡坡，想再走回去幾乎是不可能。
“再接著往前走吧？”
愛麗絲邊說邊往前方移動。
“等等，愛麗絲！”
我立馬朝她那邊跑過去。
“呀！”
還沒來得及詢問，愛麗絲便先發出了尖叫聲。
我在這裡放下他們，不光是因為死神。
這裡水的流速，比剛才要急很多，越是往前走這種變化就越大。只有一種原因會造成這種現象。
我拉住愛麗絲的胳膊，她如同旗幟一樣在水中搖曳。
或許是因為水流被壓扁變薄，這邊的能見度豁然提高，只見我腳尖位置，河床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與水流一同墜落的萬丈深淵。
“你也別過來！”
我朝喬伊大喊道。
這邊無疑是一道巨大的瀑布，而瀑布口的位置，虹吸力非同凡響，若非是我，就算是一頭牛也會被瞬間拽下去。
拉著愛麗絲，我穩步後退，終於將她從瀑布中帶了回來。
“好嚇人喔……”
愛麗絲一下子蹲伏下去，看樣子是腿嚇軟了。
“怎麼辦？後面是那些怪物，前面是懸崖，左右是峭壁，走投無路說的就是這種情況吧？我們就在這裡等死麼？”
喬伊問。
“稍微在這裡等我一下，如果死神追來了就大聲呼救。”
我一邊說著一邊朝瀑布那邊走去。
“喂？”喬伊好像意識到了我要做什麼，“你瘋了？”
我沒有回答他，只是用手摸了一下旁邊的崖壁，藉助不高的能見度，那兩人沒有發現我摸過的位置多出來一個固定錨，錨尾連線著一條結實的粗繩。
這和我的身體不同，是被創造出來的實物，雖然生成它時受到了些許來自於河流的阻礙，不過既然已經做出來，就不再受淨除力影響了。
我帶著繩的另一頭，朝瀑布跳躍下去，手如同卡扣一般掐住繩子，把我自己慢慢放下，我觀察著瀑布周圍。
簡直就像是整個世界被一把無限大的菜刀砍了一下，無論是左還是右，都和這邊一樣是一條几乎平齊的斷層，雖然剖切面談不上光滑，但放眼望去，便能看到對面的天邊，那地平線的綠光也跟著斷層轉折，變為豎直向下了。
“嗯……稍微修整一下應該能行。”
我端詳著旁邊嶙峋的石突自語。
因為水流的沖刷，河的內壁變得光滑難以攀爬，但斷層這邊不同，我甚至能從那些魚鱗般的石塊中看出一條大概的路線來。
瀑布的流速使我和繩索猛烈搖晃著，我騰出一隻手夠向河床底部的懸崖。
一點，就差一點。
整隻手臂在我的力量和瀑布牽引力的反向作用下出現了撕裂，從鮮紅肌肉中滲出的血液立馬被沖刷掉，不過，我終於還是抓住了崖岸。
身體的自愈力因為受到河水抑制，沒有立馬修復手臂，我就保持這樣順著朝側邊移動。
脫離河水的一瞬間，手臂便爆發一樣恢復如初，我將注意力轉移到陡峭的巖壁上。
“這裡要這樣。”
隨著我手部動作，無形的刀刃將一塊石突削去，下方的截面剛好與前後連線成一條道路，隨說不上寬敞，但容一個人靠牆透過還是足夠的。
大致把能通向上方的路徑清出來後，我開始著手於最佳化安全度。我自己的話，就算不適用任何能力，光靠這幅身體也能上去，不過在那兒等著的，只不過是兩個小孩，就算能邁出一步都算不錯了。
“睡鼠！睡鼠！”
突然，瀑布裡面傳來了急促的呼喊聲，是喬伊的聲音，就算不進去看我也知道，是死神追來了。
“真會挑時候。”
我一邊抱怨著一邊將繩子這頭固定在牆壁上，然後順著繩爬回河中。
“唔……”
接觸到河水的一刻，一隻手臂瞬間消散變回本體，我差點因此墜落下去。
光顧著回到愛麗絲們那邊，我都忘了有這個了，我集中心神，將手臂重新生成，然後一個發力，將自己甩回河內。
“太好了，沒聽見回應我還以為你出了什麼意外……”
喬伊緊張地望著我。
“我怎麼可能出事。”
我聳聳肩，看向來的方向，骷髏腦袋伴隨著一對對大鐮出現在黑暗渾濁的河水中。
愛麗絲已經被嚇得蹲伏在牆邊，雙手抱著腦袋，不住發抖著。
“我來拖住它們，你們先走！”
我示意了一下錨繩的方向，緊接著箭步上前，將排頭的死神打碎成粉末。
即使解決了一兩個，更多的死神也漸漸從後方浮現，沒完沒了。
我看了一看另外兩人，只見他們聚在固定錨邊，雙手緊緊拽著繩索，卻一步都還沒有動。
“你們在做什麼？快點走啊！”
我催促道。
“我知道啊！我知道的，但是……”
喬伊也朝我這邊喊，他看了看繩索，又朝懸崖下望了一眼，嚥了口唾沫。
“你沒事吧？腿抖得好厲害……”
愛麗絲關切地問。
“吵死了！我才沒有抖！只是……要做點心理準備……”
喬伊的聲音微微發顫。
我頓時明白了。這傢伙，還有恐高症吧？
不過我也沒閒功夫照顧他，我要做的只有牽制死神，沒理由去管一個連“主角”都不是的旁人。
如果喬伊遲遲不敢動的話，我有必要將他當做棄子，就算會因此被愛麗絲厭惡……這一次無論如何也要將她送至終點。
就在這時，愛麗絲的一步打破了停滯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