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規避的一擊——應該是如此才對。

霖帆也做好了在斬到對方身體前停手的準備。

然而，卻落空了。

接二連三的揮劍，全都落空了。

而且，那是……

白子賀以流暢而自然的動作，輕盈地規避開了霖帆的所有揮擊，那身法步伐，簡直就像翩翩飛舞的花瓣一般。

“落花步……”

不知人群裡誰說了這麼一句。

“落花步？那是什麼？”

“真的假的？在師父門下那麼久，就算沒見過也應該有所耳聞吧？那可是師父的絕學之一。你知道，想斬中自然落下的花瓣或是落葉是很難的吧？劍刃觸碰到之前目標就會跟著氣流被彈開，落花步也是同樣的道理，在感知到對方劍氣的那一刻便讓身體立刻做出反應，普通的攻擊可以說連一點傷痕都沒法留下。”

“哦？知道得那麼清楚，難道你也會？”

“如果能，我還真想會！可惡！為什麼我們那麼久都沒學成的招式，那個新來的小子卻掌握了啊！他到底是什麼時候從師父那裡偷學來的？”

就如師兄弟們所說，霖帆感覺無論他怎樣出擊，都像對著空氣揮劍一樣，毫無成效。

就在此時，白子賀看準了霖帆內心的動搖，回身一腳將霖帆踢飛出去，緊接著飛速撿起地上的劍刃，向霖帆刺來，尚未調整好體勢的霖帆已無計可施。

“到此為止！”

隨著師父的厲聲呼喊，白子賀的劍抵在了霖帆喉嚨處，一絲血液從劍尖滲出，順著咽喉流下。

這傢伙，是真想要自已的命麼？

白子賀帶著優越的笑容收起劍，不忘朝霖帆拋來一個輕蔑的眼神。

他叉腰屹立，顯然是在等待緣嫣對他勝利的宣言，以及領先眾人一步習得師門絕學的誇獎。

然而等待他的卻是一聲驚雷般的怒斥。

“吾 應 該 說 過 了 吧？不許使用基本功以外的招式！耳朵不好就拿自已的劍通一通，記性不好就回去讓汝爹給汝弄點豬腦補一補！”

被緣嫣罵得還不了口的白子賀現在的表情很有看頭。

師兄弟們有的幸災樂禍，有的小聲議論著。

“公子哥犯規，也就是說算霖帆贏了？”

聽到這兒霖帆心裡燃起一絲希望。

“汝 也 一 樣！”

緣嫣猛然回過頭來瞪向霖帆，那表情很是可怕，和霖帆小時候犯大錯差點把宿舍點燃那次有的一拼。

“那不要命的突擊方式是什麼？汝是山裡的野豬嗎？得虧汝的對手是白子賀，要換作妄鬼，現在汝的腦袋就不在脖子上了，知道嗎！”

當聽到“得虧……白子賀”時，被提到的某人眼角抽了一下。

“徒兒……知錯。”

霖帆也抬不起頭來了。

“知錯知錯，每次都是知錯，吾倒希望汝是真的聽進去了！哈……”

緣嫣重重嘆口氣，挨訓的二人心也跟著一沉。

“第一課題，兩人皆不合格！”

.

“只有不到一個時辰的時間準備？”

第二課題的內容，是從午時出發，到白壇府後山去找緣嫣藏起來的紅色綢帶。

雖說後山歸屬於府上，但也是人跡罕至之地，少不了虎豹豺狼，更何況這次不光是緣嫣，師門其他人都不會陪同進入，一但踏入山裡，就如同被孤立於與世隔絕的險境，若不做好充分的準備，別說達成目的了，就連能不能活著走出來都是問題。

“要怪就怪遲到的汝自已吧，若是能早些開始第一課題，也不至於如此匆忙。好了好了，知道內容了就趕快動身，不然時間只會更緊迫哦。”

緣嫣擺擺手，一副“我說完了趕緊散場”的樣子。

“等等，為什麼我也要因為這傢伙的過錯縮短準備時間啊？太奇怪了吧！”

白子賀指著霖帆抗議道。

在這一點上，霖帆也覺得有愧於對方，畢竟就如他說的，都因為自已睡過頭了，才導致第一課題推遲。

“師父，我也覺得自已犯的錯，後果應由我一人承擔，能否稍微延遲第二課題的開始時間，我發誓在這段時間裡絕不從此處移動一步。”

就像打算從現在開始付諸行動一樣，霖帆雙腿併攏挺直站立。

“唉，汝這種率直勁，倒是一點沒變啊。”緣嫣搖搖頭，豎起食指，“聽好了，汝等是師兄弟，應當相互扶持，自然也該有難同當，以後可有的是要同舟共濟的時候。所以，比起爭論誰的責任，還是好好想想怎麼度過這一關吧。”

說完，緣嫣伸個懶腰，頭也不回地走了。

師父一走，徒弟們也鬧哄哄地散場，只留下無言對視的霖帆和白子賀兩人。

“嘁。”

白子賀發出不爽的一聲後，也背身離去。

霖帆轉過頭，望向被深邃樹林覆蓋的後山。

那麼，接下來該怎麼辦呢。

.

“真是的，不要增加地衣的工作量啦。”

剛幫霖帆處理完傷口的地衣嘆氣吐槽道 。

“抱歉，每次都要麻煩你。”

霖帆一邊道歉一邊補充著遲來的早餐。

不對，應該算是午餐？

“開玩笑的啦~這本來就是地衣的工作，倒不如說，能從愛使喚人的鐵錘爺爺那裡脫身，地衣也能偷個閒。”

地衣吐了吐舌頭，霖帆也跟著苦笑一下，無意地看了眼在府院樹下坐著搖椅扇著蒲扇的黝黑老人。

“不過——僅僅是場比試，就把自已搞得到處是傷，地衣都開始擔心起來了，下午還有另一個課題吧？沒問題嗎？”

沒問題——那當然是不可能的，倒不如說，問題很大，慌也沒用。

“哈哈……”

霖帆只好乾笑兩聲試圖掩飾過去。

“嗯？”

地衣好像意識到了什麼，眯起來的眼睛反倒如針尖般銳利。

“你知道課題的內容吧？知道怎麼在深山裡辨別方向麼？知道怎麼避開豺狼虎豹的地盤麼？知道哪裡最適合紮營麼？知道哪些野草果子是可以吃的麼？”

地衣每問一個問題，臉就朝這邊迫近一步，反應過來霖帆已經被逼到了牆邊。

“呃……那個……”

霖帆支支吾吾地挪開了視線。

“算了，還是直接檢查包袱來得快，讓地衣看看你都準備了些什麼。”

“不——”

霖帆想伸手阻止，但為時已晚，地衣利落地開啟了他那瘦得像肉乾一樣的包袱布。

“一把劍，和一本劍譜？就這些？你在想什麼啊？”

地衣盯得霖帆如坐針氈。

“還好地衣早有準備。”

下一秒，只見地衣突然摸出一本磚頭般厚的書籍，上面寫著：《連只會揮劍的傻瓜也看得懂的山林生存指南》。

“總感覺書名好大的惡意……你從哪裡掏出來的？”

“霖帆，對女孩子有三個問題是不能問的哦，年齡體重還有東西是從哪裡掏出來的。”

“……好吧，那你怎麼會有這個？”

似乎是踩到了她的話題機關，地衣猛地昂起腦袋：

“當然是為有朝一日做準備啦！”

“有朝一日？”

“假如有一天，雲歸城被妄鬼毀滅了，地衣就可以帶著府裡的大家逃到後山上，有這本書上的知識，在山裡待上幾年都沒問題！”

“待幾年早變成野人了吧！還有為什麼會以雲歸城毀滅為前提啊！”

霖帆終於忍不住吐槽，但地衣只是不以為然地努努嘴。

“咳哼，扯遠了，總而言之，地衣把這本書借給你了，只要在課題開始之前把內容背得滾瓜爛熟，就算是霖帆也能成為山林生存大師的！”

“不不不，就算是霖帆也沒法在半個時辰裡記住這麼厚一本書裡的內容的……”

“真難伺候啊。”

“彆強人所難啊。”

兩人以死魚般的眼神相互對峙著，或許他們都忘了這只是在浪費時間。

“真~是沒辦法，那地衣就大發慈悲地為你概括一遍吧，可要記好了啊。”

最終，還是地衣先敗下陣來，她一邊說著一邊翻開書。

只但願她說完還有時間去準備那些東西，霖帆心裡想著。

“首先呀，嗯……嗯？”

“地衣小姐？”

“什麼事？”

“我能問一下嗎，這龍飛鳳舞如同天書一般難以解讀的內容是什麼？”

“啊。”

地衣露出彷彿在說“我想起來了”的表情。

霖帆大概已經猜到答案了。

“之前地衣打水時，這本書不小心掉進井裡了！地衣本以為曬乾就沒事的！”

果然如此。

霖帆默默嘆了口氣。

“事到如今，只好讓地衣負起責任來，陪霖帆你一同進入後山了！”

“等等，那行不通吧？”

“你就放一萬個心，地衣早就把書的內容牢牢記在腦袋裡了，絕對沒問題的！”

“我是說，那犯規了吧，師父肯定是打算讓我們獨自完成課題。”

“也沒規定只能一個人進後山呀，小姐那麼寵霖帆的一定會同意。而且，那個白家少爺肯定也把準備工作丟給家裡的傭人了。”

想了想，那個大少爺好像確實會這麼做。

“所以，地衣來幫你也一點問題沒有！”

“那我去請示一下師父——”

“——不行！地衣才因為上午弄溼衣服被小姐狠狠訓斥了一遍，再讓她知道是地衣在出主意，一定會被扔進油鍋裡的！”

地衣瑟瑟發抖道。

“師父是吃人的妖怪嗎……”

.

最終，還是拗不過地衣，讓她一起跟來了，不過……

“嘿咻……哇啊啊啊啊？”

剛試圖背起包袱前進的地衣突然雙腳離地懸空起來，原因是她背後足足有自已三倍大的包袱。

“為什麼會有那麼多東西啊？”

話說這是把整本書的內容全都裝進去了吧？

“這叫有備無患。”

縱使像被抱著舉高的小貓一樣，地衣還是不忘遞來一個堅定的眼神。

“你的備已經成了患啦！把不必要的東西都去掉！”

.

無論如何，總算是趕在了午時之前抵達了山門，這次在場的，只有白子賀和師父緣嫣。

看白子賀那胸有成竹的樣子，再看他斜跨在身上的鼓鼓囊囊的揹包，想必是進行了相當充足的準備。

“吾還以為汝又要晚些個時辰才到呢。”

一看到霖帆，緣嫣便說道。

“徒兒也不是每次都遲到的……”

霖帆汗顏。

“雖說時間緊迫，但看來汝等都已經做好了相應的準備。”

緣嫣叉腰掃視了一遍兩人，她的目光明顯還看了一下山門裡面。

霖帆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只見樹後藏著半個包子頭。

這不是完全沒瞞住嗎……

只能感謝師父的寬宏大量了。

“無用的廢話就免了，趕快開始吧。”

白子賀依舊是一副焦不可耐的樣子。

“猴急什麼，不好好聽吾接下來說的話，小心死了都沒人來替汝等收屍。”

厲聲訓斥完，緣嫣閉上雙目似乎在想什麼。

片刻之後，她睜開眼，神情比之前更是嚴肅了幾分。

“雖說後山劃歸於府上，卻是名至實歸的龍潭虎穴之地，汝等會在裡面遇到什麼，待上多久，連吾都不知道。課題終究僅是一場試煉，沒必要蠢到把性命搭上。若是感覺不行了，就向著天空燃放這個吧。”

緣嫣伸出手，在她手裡的是兩支明光彈。

霖帆聽說過這種東西，只需要迅速拉下底下的繩，就會自行點燃飛向空中發出爆響，其光亮就算是白天也清晰可見。聽說邊境那邊很常用到，但在雲歸城長大的霖帆沒什麼機會見識。

“屆時，吾會第一時間朝汝等的位置趕去。”

緣嫣將手抬高，示意二人拿取。

“不需要，我——”

“拿著。”

白子賀剛想拒絕，便被緣嫣鏗鏘有力的兩個字打斷。

“……”

在緣嫣無形的壓力下，白子賀很快敗下陣來，取過一支明光彈，健步走入山門，消失在密林陰影之中。

“哈……明明吾都還沒發出開始訊號，為何總是這樣……帆，汝也拿上去吧。”

“謝過師父。”

霖帆接過明光彈後朝緣嫣作了一揖，隨後縱覽眼前的群山，邁步向前走去。

“帆。”

就在快走過山門時，又被緣嫣叫住了。

“何事，師父？”

“既然選擇帶上了，那就一定要保護好。”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