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週五。
天塌了的李媽，在小垚的攙扶下坐電梯下了樓，坐到大廳的沙發上，像是踩到棉花的兩條腿，才終於落到實處。
李媽年過五旬，在許家過了半輩子。
她本就是許琅母親帶過來的人，許琅父母離世後，她疼惜兩個孩子年紀小又無依無靠，便一直留在許家，繼續照顧兩個孩子。
許琅也被小姐教養得很好，知禮懂事。
從小拿她當長輩對待，現在小姐不在了，阿玥小姐也時常不在楓林灣，李媽覺得自已應當做好一個長輩該做的事。
更別說，她現在對小垚已然是當女兒來對待。
小姐收養阿玥小姐的第三年，就曾提出過要給她尋個好物件、好婆家，還曾拿出三份房產給她，說這是給她的保障。
她沒同意，小姐斷斷續續的旁敲側擊的，直到許琅上了高中，她才終於點頭。
小姐為她置辦嫁妝，給足了她排面，甚至小姐還在世時，親自教著許琅喊她小姨。
她感動於小姐的用心，也曾真的以為自已會這麼幸福下去。
直到後來許家出事，前夫一家想要趁火打劫，讓她回許家趁著許家還沒宣佈破產的時候，看看能拿到多少錢。
那些話猶言在耳，甚至想想都還會讓她不住地乾嘔。
“你裝什麼忠心吶，你還真覺得你家小姐真拿你當姐妹呢。”
男人譏諷著，“當有錢人就是好，稍微施捨那麼一點就能讓你像狗一樣的，對她感激涕零。”
“不過就是讓你回去看看，能拿到多少錢。錢在我手裡，至少許家不算徹底沒了，說不定江城以後還能有我的大名呢。哈哈哈。”
嘲笑聲刺耳，巴掌的聲音更大。
她從沙發上起身，毫不猶豫的給了男人一巴掌。
婆婆抱著孩子從遠處奔來，想也不想的反手一巴掌甩在她臉上。
“你居然為了個外人打你老公，反了天了你。”
她捂了捂臉，咬著牙反擊，“誰是外人現在不是很明顯嗎？”
她曾經自已挑的人，一個溫文爾雅笑容含蓄的人，在她面前親手撕下偽裝，告訴她她的眼光究竟是有多差勁。
嘲笑曾經如眾星捧月般的小姐，是多麼偽善的人，她才知道在結婚的幾年裡，男人揹著自已賭博輸了錢就去問小姐要。
這些事，小姐從來沒告訴過她，甚至是一點暗示都不曾有。
她崩潰大罵，“趙青安，你恬不知恥！”
迎面而來的，是男人高高揚起的手，她閉上眼等待著巴掌打上她的臉。
等了好一會，預想中的疼痛感沒有出現，耳邊卻有清脆的巴掌聲，李明月（李媽）睜開眼，看見一個瘦高的身影擋在自已面前。
十八歲的許琅身如青松，纖細卻筆直。
她從沒這般瘋魔過，撲上前跟趙青安拼命，撓花了男人的臉，將他身上的衣服撕成布條。
最後帶著許琅從趙家出來，孩子卻沒能帶出來。
她跟著許琅去見了小姐最後一面，幫著處理完後事，看著許琅一邊上學，一邊學著管理公司。
趙青安私下找過她好幾回，都以孩子病了為由哄騙她回去。
她上了幾次當，費盡心思逃出來，直到那次女兒是真的病了，他們不僅瞞著，還不帶孩子去醫院。
生生耽誤治療，三歲的小女孩就這麼沒了。
她其實很後悔，早在第一次被騙回去時，她就該帶著孩子一起逃走的。
可她若真的這麼做了，恐怕不僅帶不走孩子就連她自已都很難從趙家逃出去。
看著眼前小垚的臉，李媽眼中閃過疼痛。
若是丫丫還在的話，應該也是個漂亮的小女生吧。
再後來，李媽將時妍給她置辦的資產清點了一遍，全部給了許琅，用以幫助公司渡過難關。
等到許琅帶著許時重新在江城站起來時，趙青安一家也無聲無息的從江城消失了。
其中有多少許琅的手筆，她不得而知。
但她清楚，趙家欠他們的，這輩子都還不清。
——
客廳裡，氣壓很低。
小垚坐在李媽身邊，從她坐下開始臉上的表情時不時的變化。
她能感知到李媽的情緒波動，其中有悔恨，有自責，有內疚，抬眼看到她時，眼中更是閃過痛苦，只是很快就消失了。
最後像是下定眸中決心一般，拿過座機就熟練摁下一串數字撥了出去。
電話接通後，熟悉的聲音傳出，“喂？小垚。”
許琅下意識以為，用家裡座機打電話給他的只會是小垚。
李媽瞅了眼一旁的小垚，她清了清嗓子，“阿琅，是我。”
“李姨，怎麼了？”
他的語氣如常。
“今天週五，你下午早點回來，有事跟你說。”
李媽的語氣很嚴肅，許琅已經很久沒有感受到來自長輩的壓迫感了。
一瞬間還有些恍惚，他嗯了聲，看了眼手錶繼續說，“那我下午三點回來如何？”
“好，我跟小垚在家等你。”
“好。”
不等許琅說再見，李媽率先掛了電話。
他坐在辦公室裡，盯著手機愣怔數秒，李姨好像很生氣。
為什麼？
電話是十一點接到的，剩下的幾個小時裡，許琅無心辦公，檔案都看不進去。
眼睛快速讀完一行字，就會走神幾秒鐘。
回神後，又要重來一遍，一來二去的，就連秘書辦外的員工都能看出來。
今天的老闆好像有點不線上。
時不時的就會自動掉線，然後過幾秒又重新連線。
送進去的檔案，都要盯著封面愣半天，等在一旁的員工都在猶豫要不要提醒老闆的時候，他又自已動手翻開資料夾了。
奇怪的像是被掉包了一樣。
就更別說開會了，李絮得到訊息，老闆今天要提前下班，之前排好的工作內容不僅要壓縮，甚至要重新揀重要的來。
於是直接將一個下午兩點的會議，提前到中午十二點開。
還好老闆是個懂得體恤人的，還讓她安排了眾人的午飯。
先吃，吃完了再開。
可每次底下經理開口彙報的時候，都要先喊幾聲許總，因為只有這樣老闆才能回神。
出神的視線就會重新落在他們身上，認真聽上那麼一會兒。
這會斷斷續續開完後，眾人都鬆口氣。
許琅也是第一個走出會議室的人，在跨出門的前一秒，他突然站定腳步，折身說道，“今天辛苦了，大家都早點下班回家陪家人吧。”
眾人面面相覷，這樣的老闆不跟他幹，跟誰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