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碼鎖開啟後屋裡燈沒開,他叫了一聲小南,沒人應。
他徑直走到臥室,看著人已經窩在床上睡著了,臉色潮紅,呼吸均勻,像犯懶的貓兒,勾的顧超心癢。
顧超輕輕掀開被子,和他想的一樣,這小祖宗又沒脫衣服,淺灰色衛衣,藍色牛仔褲就穿在身上睡。一身的壞毛病,這麼多年改不了。
他抓著人衣服要給脫,他們也很久沒肌膚相親了,倆個人都忙,回家的時間都不一樣,白顯南有時候忙起來直接住學校宿舍。
這會看著熱乎乎的人,顧超很是心猿意馬。
顧超聽的白顯南胸腔呼呼的響聲,盪開的情思和此刻旖旎的肖想像蔓藤一樣纏著兩人,熱氣從白顯南口中撥出,像開了水的壺。
白顯南睡得舒服著,不讓顧超碰他,抓著人的手推開了,顧超垂下眼,看見眼前人一臉的潮紅,熱的汗已經弄溼了鬢角。
這人怎麼醒著睡著都這麼勾人呢,這是顧超看著白顯南的小臉得出的結論。他無暇思考別的,低頭親他的臉蛋。白顯南由喃喃的出了點聲,喉結上下滾動,從喉腔裡溢位勾人的聲響,掛在顧超身上的手臂搖搖欲墜。
露臺上有幾隻夜鶯落在欄杆上,落在欄杆上輕啼,又飛走了。
白顯南這時候好像有了點意識,醉貓似的攀著他的肩膀哼唧了半天,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睜著,混著熱氣說,我愛你。
顧超閃了眸光,白顯南紅紅的小臉鍍著灑進來的光,像一塊銀白色絲線做底金線織就的錦緞。
白顯南想拉過被子遮著,他沒醒,潛意識覺得冷。
厚重的房門遮了門內細細簌簌聲響,外面的鳥鳴都沒有那麼清脆了,白顯南此刻好似一捧深潭清水,任黑暗中經年不改深情的人掬捧痛飲。
夜色靜謐,一輪缺月掛在天際,快要甦醒的城市燈光星星點點,朦朧中,顧超覺得有人抓著自己的手,手心微燙,
顧超被驚醒了,起身摸白顯南的額頭,確實有些燙,他回想剛想起剛回家時白顯南的樣子就是這樣倦倦的,他很少這麼早回家,一定是在白天就已經不舒服了。
顧超下床,翻出床頭櫃的體溫計,三分鐘後,37.8度,顧超皺了皺眉心,確實不算高燒,卻也禁不住責怪自己,竟沒發覺他的不正常,也怪他自己病了也不說,還要拉著他胡鬧。
他用水沁了溼毛巾,疊起來輕輕放在白顯南的額頭上,不一會撤下溫熱的毛巾時,他伸出手去,指尖落在白顯南額間。
顧超輕撫著他的眉骨,然後摸一摸眼尾的淚痣,覺得這白皙如瓷的面頰如此好看。摸到腮邊,也摸到了他的青青粉刺的胡茬,這張清冷疏離的臉在顧超是少年和青年時期都刻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他對這張臉著迷,對這個含蓄內斂的人著迷,卻也有著深深的愧疚,愧疚自己讓他和自己的父親曾經那些不能遺忘的傷痛。
他們之間,過往點滴是如此的美好,可他卻無論如何都不敢也不能夠滿腔希冀的暢想未來,總覺得有一種東西,清清楚楚的刺在心裡某個地方,但是他依舊想要為他們之間的感情,蓄滿無盡的勇氣。
黎明即將來臨之時,他望著窗外泛起的魚肚白,看著白顯南在低燒中睡著,一呼一吸間略顯沉重,應該不太舒服。但是眼尾眉梢間卻略顯舒展,顧超彷彿看到他陷入一種夢境,他在床邊守著他,卻恍惚間覺得他越走越遠,好似一覺醒來,睜開眼,一切卻變得一場空。
清晨,白顯南被顧超做的早飯給喚醒了,昨天他下午就覺得身體一陣一陣的發冷,跟秦磊說一聲就提前回家了,六點鐘上床睡覺,晚上和顧超瘋鬧了半宿,後半夜才真的發起燒。
顧超安穩的坐在床邊等白顯南醒來,伸手摸他的額頭,不熱了,不過還是拿了體溫計讓他量一量。
白顯南接過來夾著,問他:“你昨天是不是沒怎麼睡啊?”他看見顧超的眼底微微泛起的青色。
顧超給他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凌晨四點才醒,睡得還行,你怎麼發燒了不說話呢,”他貼近了白顯南耳邊不留活路的說“生病了還那麼粘我啊?”
白顯南一個巴掌掄過去,也不用勁,輕輕拍在顧超的頭上:“混蛋。”
他也不躲,揉著白顯南毛茸茸亂哄哄的頭髮,到底誰是混蛋,七年了,還勾著我的心。
溫度計再拿出來,已經退燒了,低燒退的快,他去廚房把粥給白顯南端到床前,抬手要喂。
白顯南覺得膩味,伸手搶了過來:“又不是殘疾了,我自己能吃。”
這人還是不清醒的時候可愛,他想。
外面陽光徹底的灑出來,北方冬天的陽光都是慣會騙人的渣男,看著暖洋洋的,出去還是能把人凍個半死。白顯南吃完粥就要去櫃子裡找新的衛衣穿,顧超一看這是要回學校。
“你昨晚才剛發燒,這就要出門啊?”他拉住白顯南的胳膊。
白顯南輕輕掙了出來:“年底有個課題一直沒做完,李教授希望年前能出結果,秦磊和小杰他倆都披星戴月的,我一點不舒服就請假,說不過去,”他頓了頓,餘光小心翼翼的瞥了一眼顧超“還有,我爸今天要過來。”
老白對這段感情的反對一直是兩個人之間心照不宣的痛處,顧超前幾年還回有意無意的問一句,什麼時候能老白再挑明一次,白顯南總說再等等。
再等等,成了顧超心裡的刺,如果老白和三年前一樣態度堅決的反對呢,顧超心裡毛毛的,就像死刑犯頭頂懸著的那把鍘刀,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落下來。
“行,你晚上如果不回來住就給我打電話。”顧超不再說什麼。
白顯南先去學校,下午四點多的時候,在客運西站的出站口等老白。老白依舊是拎著那個舊書包出現在客運站的出口處。
白顯南迎上去,接過書包,多少看不慣的埋怨兩句:“都給你買了新包了,怎麼還總拿這個裝東西啊?”
客車裡熱,老白做了兩個小時,臉色還帶著車上空調燻出來的微紅,像喝了酒:“你那新包是好看,不過沒這個方便,東西還是舊的好用。”
還不是不捨得用新的,白顯南也不揭穿他。
老白自從三年前做了心臟搭橋手術,每半年需要複查一次,平時白顯南保持一個月回一次家的頻率,有時候他忙起來,老白就過來住幾天,簡單的說了一下明天去醫院的時間,白顯南帶老白去了學校附近吃飯。
父子倆在一家常去的小店裡點了兩碗牛肉麵,老白愛吃麵,平時老是自己做,偶爾吃外面的總會誇一誇確實比自己做的香。
他給老白點了份加肉的面,把自己碗裡的兩片牛肉也夾了過去,老白也沒拒絕,接受了兒子的孝順。
父子倆聊著家常,老白叮囑白顯南現在是研究生,一定得好好學,將來考個博士,他面上答應著,心裡其實早就有自己的主意了。
博士他不是沒想過,只不過走學術確實是一條枯燥且艱辛的路,況且自己的家庭條件有限,老白這樣省吃儉用,這一直是他的痛處,他和顧超在一起這七年,他在自己的能力範圍內自力更生,能不花顧超的絕對不佔便宜,他是男人,有身為男子不容侵犯的自尊心,但是現實情況卻並不如他意,自己讀研的學費,大城市的生活開銷,雖然有每個月不到1000元的補助,這幾年把能得的獎學金也都得了,抽空也一直做兼職,但是拮据還是常態,顧超在兩人的共同開銷中還是扮演者主要地位,他想改變,研究生讀完之後,他會找個大公司,過那種能自給自足還能養活老白的日子。
面吃掉快剩湯的時候,老白突然問:“南,過了這個年就26了吧?”
白顯南警覺起來,他爸突然扯到年齡上,他點點頭。
老白組織了下語言:“都26了也該考慮找個物件了是不是,你看咱鄰居那幾個小子,都成家了,你劉姨家那二胖,上禮拜也辦婚禮了。”
白顯南腦補了一下二胖那快三百斤的圓滾身材穿上新郎禮服的樣子,嘴角不禁咧開了。
老白知道他想啥呢,那筷子頭點點碗邊:“人家是胖了點,學歷也不高,爸知道,進了大城市的孩子都處物件晚,你就先處一個,結不結婚不得處著看嗎,街坊鄰居也老問我,我這每次都說你還小不著急,這眼看都26了,還跟人說你小啊?”
他就知道是這套話,這兩年,老白無論見面還是電話裡都多多少少會提這個話頭,他也總是含糊的敷衍著。
這次也一樣:“這也不是著急的事,碰不著合適的,還能大街上抓一個就處啊。”
老白氣的直瞪眼,手裡的筷子作勢要打過去,眼看都要打到他的臉上了,終究只是嚇唬嚇唬,不能真的大,這麼大孩子了,照舊不是聽任父母管束的年紀了。
老白低著頭,撥弄著碗裡湯上漂浮的油膩蔥花,嘴裡小聲說著:“你和顧家那小子是不一直都來往呢?”
白顯南抬頭,驚訝之餘看著不敢抬頭看他的父親,六年了,這是第一次,老白嘴裡再次提起這個名字,連全名都不好意思說出口,是厭惡,是憤怒,還是隻是對兒子當初走上這條路的無奈,他絕對都有,可是最多的應該是對自己的無比失望吧。
要告訴老白嗎,瞞了三年,每次老白來,他都不回家,和老白一起住在宿舍裡,叮囑顧超這兩天不要給他打電話,自己也不會給顧超發資訊,手機提前刪除所有的痕跡,雖然知道父親不太可能做翻兒子手機的舉動,不過是自己做賊心虛,但是凡事都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的。
可是,這世界上沒有什麼牆是完全不透風的,他有幾次疏忽,一次是戴了顧超送給他的生日禮物,八萬多的百達翡麗,他自己都不知道那表那麼貴,還是秦磊問了,他才說是假的,以後再也沒戴著來過學校。還有幾次穿了顧超在恆隆給他買的幾件奢侈品襯衫,老白不認識這些牌子,但是未必看不出這些東西不是便宜貨,還有什麼,一件事發生了三年,怎麼可能瞞地滴水不漏。
“就普通哥們處著,也沒太來往。”白顯南不是要一瞞到底,總是要說的,但是不是現在。
老白抬頭,父子倆對視了一眼,白顯南只一秒就低下了頭,老白在那一眼的對視中,看到了自己從小看到大的,讓他無比驕傲的兒子,眼中充滿了羞愧和小心翼翼,他嘆了口氣說:“回你宿舍吧,咱爺倆好好聊聊。”
宿舍裡,白顯南和老白對坐在兩張單人床上,研究生宿舍是雙人間,秦磊知道今天白顯南的爸爸要住這兒,提前就說要出去住,他女朋友周晶晶家是外地的,條件挺好,不願意獨生女受委屈,就在學校附近給租了房子,秦磊偶爾過去住,但是他自己說,只是“單純”的住兩天。
老白從褲兜裡掏出剛才學校附近小超市剛買的煙和打火機,自己點了一根,他現在幾乎已經戒菸了,只在苦悶的時候來一根。
“南,把窗戶開開點兒,一會在嗆著你。”老白囑咐白顯南。
白顯南去陽臺把窗戶開了個縫,冬天的風硬,他怕吹著父親。
回到順便給老白倒了杯熱水遞過去,繼續回床邊坐著:“爸,你有啥話就說,我聽著呢。”
老白狠狠吸了一口煙,打定了主意,今天說完了算數。
“南,你還記得前年爸有個活要來這幹,後來說黃了就沒來,其實後來又叫爸過來看看,我合計來都來了,正好看看你,就沒給你打電話直接來了,就在你們學校旁邊那馬路上,我看見他開車來接你了。”老白頓了頓,腦子裡盤算著接下來怎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