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去曲家坳的經驗,這次到煤礦之前,他們先是準備了不少吃的喝的用的,甚至還買了毛巾被,免得像在小鳳老家那麼被動。下飛機,轉長途大巴,再然後,他們購物,僱了一輛小汽車,直接開到礦區。車上司機還問了一句,“你們是來這裡探險的嗎?”
“你怎麼會這樣認為呢?”王欣覺得好笑,從來沒有聽說過要到這個地方探險的。人家都是西藏新疆要不就是川西秦嶺,怎麼會到這裡探險呢?
“那我知道了,你們肯定是到這裡來攀巖的?”
這一次王欣沒有回答,只是笑了一下算是作為回答。不過他心裡琢磨這個司機話還挺多。開了一個多小時,進入礦區,綿延幾十公里,到處都能看到進出的大卡車,馬路也都是黑悠悠的,汽車過後,揚起一層煤塵,不少婦女都用絲巾包住了腦袋。不過,從路邊的建築物和汽車小賣部飯店來看,這裡好像挺富足的,不像他們想象的沒有吃住的地方。小鳳胳膊肘扛了一下王欣,用手指指後備箱,就說,“看來咱們白買了!”
是呀,應該是白買了!王欣不說話,心裡也這樣想。
到了預定地點,車停下來,王欣臨時改變主意,先找了一家看樣子不錯的旅館住下來,把他們準備忍飢挨餓的時候才吃的那些東西搬到了房間。王欣看了一眼小鳳,然後就讓司機跟自己住一個房間。小鳳拉了王欣到一邊說,“王總,這裡有計程車,讓他回去吧!”
“說好了兩天的價格,我都付了定金了!”
“好了,我去說。”於是,小鳳到樓下,也不知道怎麼跟人家司機說的,沒多大一會兒,高興地回來,“走了,付了半天的車費!”
“他怎麼能同意呢?”
“我們遇到好人了,他理解我們是外地的。不過他說了,從這裡回去很容易攔到客人呢!你沒看到進來的路口停了不少小車嗎,應該都是載客的。”小鳳這樣說,王欣還真沒注意到。王欣就覺得小鳳這個女孩心眼兒真細,只可惜了讀書少了點,從小把大部分時間都花在了藝術培訓上了。不過,王欣有一種模模糊糊的想法,一閃而過,回去菩城送她去大學進修一年,讓她充充電,說不了將來可以成為自己的得力助手。王欣看了一眼小鳳,突然發現她今天的打扮很特別,上身穿了美樂迪促銷才穿的短袖衫,還印有MELODY字樣,不知道什麼時候弄了一雙白色的網球鞋,頭上包了一個藍底白碎花的絲頭巾,儼然像是一個村姑。不過,這個打扮更顯得她俊俏好看。王欣就止不住問了一句,“幹嘛打扮成這個樣子?”
“不成啊?在我老家穿了那個高跟鞋害死我了,腳都磨出了大泡。短裙也不行,所以才不敢再穿了,否則我可能就走不回去了!”
“就是換了這套行頭,你也走不回去的!”王欣開了個小玩笑。
“王總,你不喜歡這樣打扮嗎?要不我換回去?”說著她就要回自己房間,王欣趕緊攔住,“這樣挺好,正好這裡的煤灰很大,這樣還可以保護一下你的髮型呢!”
“沒想到這裡這麼多煤窯,我們今天咋弄啊?”
“我也不知道。既然來了,碰運氣唄!走吧,帶點水,帶點餅乾,八寶粥也帶著,咱們到處走走問問,那麼大一個礦不可能會完全消失,也不可能會沒有一個人知道。”
從旅館出來,他們就先打聽了煤礦集中的區域,然後朝著那個方向走。走了半天,發現越來越遠,這時候想打車,可是也沒有計程車路過,幾乎都是拉煤的大車。他們堅持著,走到一個堆積如山的煤場,打聽了幾個人都沒聽說過如新煤礦,王欣還提示了一下說是前幾年出過事故的,結果人家哈哈大笑,“這裡每天都有事故,不是煤黑子被埋了就是汽車追住人了!”最後有個上了年紀的人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個煤堆說,“你們去那裡打聽打聽,哪一家時間長些!”
順著他們手指的方向,朝著那個大煤堆深一腳淺一腳走去。看著很近,走起來著實費了不少力氣,差不多走了一個鐘頭,才算是看清楚這裡也是一個煤場,問了情況,大致和前面差不多。人家也好心地說,“去那邊問問!”
他們兩個又走了一個鐘,幾乎累到不行,到了。也沒有問出什麼結果,王欣就說,“小鳳,咱們這樣轉不行啊!”
“都怨我,不該把汽車推掉了!我真笨!”小鳳大概已經累得不行了,說出了這話。
“我也同意了,不能是你的錯誤。要不咱們回去吧,今天先這樣,明天租個摩托車,我帶著你繼續找。我就不信找不到!”
就這樣他們回到了旅店,洗了熱水澡,休息了一個鐘,天黑了下來。他們出來門口吃飯,看到鄰桌几個司機模樣的人,王欣就上來搭話,談了半天,王欣還買了一箱啤酒,和人家喝上了,最後才弄清楚,原來他們呆的地方只是一個煤炭交易的區域,真正的礦區都散佈在山溝裡面,若依那些司機說要是打聽煤礦還是要到山裡面才可能有人知道。從飯店出來,王欣笑笑說,“咱們拿一箱啤酒換了一條資訊,也不錯!”
“你還笑,我都要堅持不住了。要不算了,咱們回去吧?”
“既然來了,一定要找到,把情況弄清楚。即便是將來你不想繼續追究這件事兒,可是我們也不能就這樣半途而廢呀!”
回了房間,王欣躺在床上思考,到底明天怎麼行動,這樣瞎摸會浪費大量的時間和精力,還不一定會有結果,最後他突然想到了麥穗,不是說他們曾經在這裡演出過嗎?那她可能知道如新礦吧?於是一不做二不休打了電話給麥穗,接到王欣電話,麥穗很激動,“王總,你們回去了嗎?我老闆還問什麼時候發貨呢?”
“貨款打了嗎?”王欣順便問了一句。
“打了,應該到賬了吧?難道你不知道?”
“啊,麥穗姐,你知道我去了東北,這不剛回來又來了礦區。我這兒打電話就是想問問當年那個如新礦你知道嗎?”
好長時間沒有迴音,不知道麥穗是在回憶呢,還是在考慮什麼得失,最後才說,“小鳳和你一起去了那裡?”麥穗的聲音有點緊張。
“對,她很想知道她父母到底埋在了哪裡?”
“不是說了,在礦井裡。幾百米深呢,怎麼找到?”
“麥穗姐,這樣說你是知道了?”
又是一陣沉默。
“王欣,我不明白你們去那裡幹什麼?如果純粹是為了知道父母的墳墓,真的沒必要。不可能會找到的。”
“那要是別的目的呢?例如說想弄清楚當年礦難的情況。”王欣換了一種方式和麥穗溝通。
“那又有什麼用呢,都過去這麼多年了,小鳳年齡小,你可不能這樣看著她胡鬧。如今大家都活得好好的,幹嘛要去翻過去的舊賬呢?”
“姐,小鳳說這是她一塊兒心病。如果找不到自己父母的屍骨,就一天都不能安寧!你要是知道一點什麼情況,你告訴我。如今我們就在這個礦區的小鎮裡。今天走了一天一點結果也沒有。”
“不可能會有的,不在小城裡,山裡邊呢!具體地址我也沒去過,但是我聽他們說過還有好遠呢!”麥穗停了幾分鐘,然後又說,“好像是那裡有個山在當地很出名,過去我去的時候就有人去爬山,還有人濱海這裡的人專門去那裡攀巖呢。不過過去了這麼多年,說不了已經被開發了也說不定。不過我勸你們一句,如果小鳳堅持要去看看,我也不反對,但是一定要注意保密。”
雖然沒能從麥穗那裡得到具體地址,但是她提到的資訊很重要,王欣心裡想肯定那個攀巖的地方很出名,要不今天計程車司機會問起攀巖嗎?所以他決定明天起來就打聽攀巖的地方。
一覺睡醒起來,小鳳去敲王欣的房門,可是怎麼敲都沒有動靜,打了電話,聽到裡面有響聲,可是一直沒人接,小鳳就有點著急,難道王總他又昏過去了。於是就跑到前臺找人去開門,好不容易說服了人家服務員,拿了鑰匙回來,剛出電梯就看到王欣在他門口,正在開門,結果讓服務員還小聲罵了一聲,“神經!”
“你去哪兒啦?怎麼也不接電話?不會是想一個人逃跑吧?”進來房間小鳳真真生了氣。
“想多了不是?我怎麼可能一個人跑走呢。再說你這麼一個大美女我也不捨得離開呀?”
“就會糊弄我。”說著,曲美鳳就舉起了小拳頭,朝著王欣砸去。這種小把戲過去仝小新經常玩,王欣心裡有數,就算是用盡力氣,也不過就是‘按摩’一下,所以他既沒躲,也沒閃,拳頭直接落在了他的胸部。王欣瞪著眼看了一眼,“別,這裡是禁區!”王欣做了一個滑稽的動作,兩隻拳頭放在胸前。結果把小鳳逗笑了,“流氓!”她聲音很輕。可是她心裡卻說只會動嘴的傢伙。
“別生氣了,我已經打聽好了,先下去吃早餐,然後我們進山。”
“不去,幹嘛要進山!”
“看人家攀巖比賽呀!”
說著王欣就動手準備東西,小鳳見到確實要出發了,也就回屋收拾行裝,然後下樓就見到一輛越野車停在那裡,王欣說了一句,“上車呀!”
“師傅,開車吧!”
進入山區,空氣一下子好了很多,儘管大路上還會有煤灰被來往的汽車蕩起,不過天空沒有了那種霧霾的感覺。他們開啟車窗,看著外面的綠水青山,心情愉快多了。王欣哼起了小時候的歌曲,結果讓小鳳一頓數落,“別唱了,難聽死了!”
“你唱得好,來一段我聽聽!”
“不唱,要是事情辦好了,回去我請你卡拉OK去唱,給你一個人唱!”
“說好了,不許耍賴!”
說說笑笑到了攀巖的山下,王欣下來車,看了一下,發現那邊有幾幢樓房像是一個住宅區,重新上車,向那個方向開去。山裡邊的路都是曲裡拐彎,隨著山勢和河流的走向修的,所以看起來近在咫尺,可是走起來要繞大半天。終於到了,王欣心情很好,他有一種直覺,這一次應該不會白跑,下來車,就去打聽如新煤礦的事情。一個上了年紀的人說了一口土話,但是王欣努力還是聽明白了,讓去政府問一下。結果還得找人問政府是哪裡,是哪一級政府,最後明白了,這一代已經是旅遊區,那就是到旅遊管理處了。上了車,去旅遊管理處,司機知道路,直接開過去,來到這裡,接待的是一個小年輕,美麗動人,可是一口地方方言普通話,對方大概明白了王欣他們的來意,到裡面找了一個上了四五十歲的中年人過來接待。這個人還可以,文質彬彬的,普通話也不好,但是交流沒有障礙。
“你們幹嘛要找如新煤礦?那已經是過去式了!”這個人還挺幽默。
王欣把小鳳推到前面說,“如新煤礦過去就是她爸爸開的。後來出了礦難,據說是在下面就沒有出來,今天我們過來,就是想給他父親上墳呢!”
“那你是她什麼人?”斯文的中年人問。
“他是我愛人!”小鳳搶先回答。王欣慫慫肩膀,只得預設。
“你們坐!”那人禮貌地讓坐,王欣知道有門兒。坐下來,見到那人去取了兩個杯子,還用開水涮了,然後才倒上水,遞給兩個人。“聽你的口音像是南方人?”
“啊,對,老家顒州的。”
“不對吧?應該是南粵的?”
“啊,我一直在那裡工作,也算是半個南粵人吧。怎麼你去過那裡?”
“剛回來一年。你說的那個如新礦,好多年了,年輕人沒人知道,就是過去的老人差不多也都忘記了,不過我以前在那裡上過班,所以瞭解一些情況。如果沒錯,你們知道曲大觥吧?”
“那是我爸爸?”
“你媽媽的名字呢?”那人像是要確認一下眼前這個女孩的身份。
“晏茶花!”
“孩子,看來你真是他們的孩子!我姓鄺,說起這個礦難的事情,再沒有人比我清楚了。可惜了,老曲是個好人,也是個敢闖敢幹的能人。可惜走得太早了!”
“鄺叔叔,我很想知道當年的礦難的實際情況,你跟我們好好講講!”
“不急,你們來了,我帶你們去看一下你們父母的墳墓!”聽到說有墳墓,小鳳和王欣都覺得意外,來之前可是沒有想到還會有墳墓。和鄺叔叔一起起身出了管理處的門,向東走了大約五百米,這裡有個小小的公募,面積不大,看樣子也有百十來個石碑。走進去,來到其中一個石碑前,曲大觥的名字赫然出現,並排是晏茶花的名字,別的墓碑上都有照片,可是這個碑上只有文字。小鳳見到這些,噗通跪了下來,眼淚撲梭梭湧出眼圈,接著是失聲痛哭,再接著是嚎啕大哭,“爸,媽,你們的女兒來看你們來了!我終於找到你們了!”開始王欣就讓小鳳哭一會兒,可是見到鄺叔叔的目光,王欣也不由自主地並排跪下來,同時還磕了兩個響頭。王欣勸小鳳止住哭泣,仔細繞著墳堆走了一圈。忽然她想起了什麼,不管不顧地向管理處方向跑去。王欣想追上去,鄺叔叔說,“不用,我能猜到她想幹什麼。”
沒多大一會兒,小鳳回來了,懷裡抱了一些銀紙黃紙冥幣,還有一些水果點心之類的東西,再次來到墓碑前,跪下來,擺好供食,點燃那些紙張,火苗瞬間燃起來,很快變成黑灰色到銀白色,最後,燃盡了所有,小鳳恭恭敬敬地磕了九個響頭。
回到管理處,聽鄺叔叔講述了礦難的過程,以及晏茶花離世前的點點滴滴,最後他說,“我們不知道老曲還有個女兒,如果早知道,一定回去尋找的。不過,既然今天都說明白了,我知道你們的目的,絕不是來找到你父母的墳地而已。如果有一天你們需要我做些什麼事情,無論有多麼難,放心吧,我都會盡力而為。你們兩個明白我的意思?”
王欣代替小鳳點了點頭,又問了一句,“鄺叔叔,你見過那個姓仝的香港人嗎?”
“見過。”
“要是現在見了還能認出他嗎?”
“當然,燒成灰也能認出。”
“還能找到一些當年的賬目或者文字什麼的?”
“有個姓麥的律師,你們去找一下,後事處理他應該清楚一點。”
“當時你見過一個叫麥穗的女人嗎?”小鳳插話問。
“不清楚,當時好多漂亮女孩子。說不上名字的。”
見到這種情況,王欣就決定起身回去,臨走前和鄺叔叔交換了聯絡方式,約定再次到南粵來,一定打個招呼。
在送他們上車的時候,鄺叔叔再次交代,“那些人後面勢力很大,如果你們真要是想了解清楚過去的事情,沒有相當級別的人物出面為你們撐腰,聽我一句勸,最好謹慎行事!”鄺叔叔話很婉轉,但是王欣很清楚這句話的含義。
他們兩個離開了,回城的飛機上,小鳳對王欣說,“我一定要把我爸媽的墳墓遷回老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