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楊燁他自已都無法理解，為什麼人能賤成這樣。

周禮面面俱到好得像那西天菩薩的時候他覺得又煩又憋屈，但他私下裡搞這套時他又覺得自已的心跳能快上幾分，情緒一下子就被帶動起來，就像是抓住了這人的小辮子，能夠陰惻惻地冷嘲熱諷一句原來你也不過如此。

都有七情六慾，都能卑劣不堪。一個看起來這麼完美優秀的人一下子剝開最外面那層偽裝後，底下藏著的東西居然和他一樣骯髒。

那樣豈不就是說明了，只要他能好好包裝自已，也能成為像他們一樣的人？

這讓楊燁一下子就有了一種親切的歸屬感。他太愛自已了，以至於會對和他有相似之處的人多了許多的偏愛。

他第一次覺得自已好像要愛上週禮了，這種情感很強烈。強烈對於他來說就等同於一種真實。可現在這種情景又讓他覺得騎虎難下。表現出在意也不是，不在意也不是。沒法快速地切換出一個合適的，對外的面具，他就開始變得恐慌，以至於會有些沒法控制自已的表情。

他只能移開視線，用手捂住自已的下半張臉，假裝深思來掩飾自已的這種興奮不安感，實際上幾乎快要把牙齒給咬斷。

他太高興了。他高興得忘乎所以。

翡修鋮一直都很不喜歡周禮，甚至是帶著很重的偏見。他認為楊燁會變彎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得歸咎於這人。而這又是一條不怎麼好走，不怎麼能被世人所接受的路。楊燁嘴上打著哈哈應和著，但會為周禮說過幾句好話。畢竟那人現在是他的物件。在外人說自已物件壞話時，一個合格的伴侶應該會反駁回去。

對了。

翡修鋮，以及所有他周邊一起玩的朋友都知道他有物件這件事。畢竟一個合格的伴侶得告訴所有應該知道的人——他現在不是單身，不亂玩的。

他也不怎麼想駁了翡修鋮的面子。至少這人看起來還是在為他考慮的。楊燁也不怎麼理解這個被老爹招來給他的特助為什麼會對他的私生活如此上心——不過反正也不是什麼大事，又不過分，就隨他去唄。

他嘴上配合著他們，實際上在心裡想，哪怕沒有周禮，他也遲早會有出櫃的一天，而周禮只不過是早一步讓他看清了現實。其實也不能說得這麼絕對。應該是他早就有了這個想法，是周禮讓他順水推舟了，半推半就了。當然，在他仔細回想起學生時代和周禮相處之間的一些細節時，他也發現了自已的做法的確是會讓人產生挺大的誤會。

但他也不會和翡修鋮說明這一點。他覺得這種誤會挺好的。在別人眼中他就該是這麼一個善良的人。至於糟糕的那面，親近的人知道就好了。周禮知道嗎。他知道，但他也會守口如瓶的。

這就是愛情。

周禮當然知道他很糟糕！但他知道了還提出交往，那就是他毫不在意！當然也有可能在意，然後哪怕在意也想再試試看？誰知道呢？誰能搞清楚別人究竟是什麼想法！上帝制造了人類，又為什麼要讓他們學會撒謊？人與人之間就該赤誠相待！只有這樣才能建設真正和諧友好的優質社會環境！

楊燁咬著下唇，眼神發狠，又在心裡咒怨著如果人人都說實話的話那這個世界該是多麼無趣。而像他這樣的人，第一天就該被全民處決而死。他的屍體要吊在最大的廣場上邊，在最顯著的位置招搖示眾，要讓所有路過的人都唾棄一口！

但他又覺得自已好像也沒犯那麼大的錯，不至於受到這樣的懲罰。於是他又開始苦惱起來，自已居然連這種懲罰都輪不上，活得真是失敗。

楊燁覺得自已真的很神經病。他不會因為一個人對他好而喜歡上對方，反而會因為這些莫名其妙神經質的點而被對方吸引。但這些奇怪的，不怎麼光明磊落的點又會變成他的一個心梗，時刻去懷疑對方的動機到底是什麼。

因為這些他所喜歡的東西是不道德的，是不光彩的。而他本質上又是一個三觀極正的人。他向來知道什麼是正確的，什麼是錯誤的。

指大眾觀點上的對錯。

這並不矛盾。

用高道德感來約束自已只不過是想少犯點錯誤。因為去處理那些錯事實在是太麻煩了。得不償失。

他老是覺得自已很冷靜，有時候又覺得自已焦躁到要瘋狂。他覺得再這麼下去，他遲早要瘋掉。又想著，要是他真的瘋了，周禮還這麼死皮賴臉跟在他身邊的話，這輩子就和這一個人談也不是不行。他這個人素來忠誠得死心塌地他簡直是太好了誰能拒絕這麼一個大好人呢除非對方不道德！而做人怎麼能不道德呢這是為人處世最基本的要求啊每個人都應該這樣！

心跳驟然加速。

他試圖把心率強壓下去。但沒人能控制住心肌。

他覺得自已不能再往下想了，他得冷靜。但他又不是很能控制住自已。他只能試著放鬆，然後把自已從這具軀體裡剝離出來，遠遠地去觀望審視著周遭的一切。

他的靈魂有罪，但他的身體是無辜的。

如此。他的靈魂得以解脫。他的身體總算能夠長舒一口氣。

對面的小明星突然沒聲音了。他明明還低著頭，但眼睛卻和做賊一樣心虛又絕望地往上抬起，目標就是楊燁的雙眼。他握著手機的手使著很大的力氣，以至於有些顫抖泛白。他的嘴唇依舊紅潤，也許是因為塗上了口紅，但是是心機的偽素顏，所以楊燁也看不太出來。

這是一個錯誤的表情。起碼對方應該是遇上了不怎麼愉悅的事情。靈魂脫離出來的楊燁思維轉動得很慢，還遲鈍。他只能這麼麻木地，習慣性地去憑藉本能來揣測別人的意圖。

但很快。也不需要他花費多大的力氣去揣測了。因為小明星直接抖著聲音把手機遞到了他的面前，臉色青白地像死了好幾天即將發爛發臭。

“他叫你接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