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停下,不要再搬了!地下都是炸藥,一旦失去平衡就會爆炸!”
瀾先生一進來就先傳遞了這個訊息。她雖強裝鎮定,但我隱約聽出一絲慌張。無論如何,瀾先生是不希望任何一個在船上的人出事的。
船工們的頭腦卻都陷入癲狂了。他們充耳不聞瀾先生的警告,旁若無人的搬挪著金子。有些人都快走不動了,還不死心的抓一塊,能拿多少是多少。
我急了,隨便拉過一個船工,劈手將他兜著的金子全部摟到地上:“腦殘!瀾姑姑的話你他媽沒聽見啊!!”而後用盡我的力氣大吼著:“你們想死就接著搬!到時候咱們就一起死在這兒好了!什麼妻子,什麼孩子,在你們眼裡是不是都不如一塊破石頭?”
我承認我說了髒話,其實想先“國罵”一段的,但我忍住了。在瀾先生面前還是不要失了禮節,不然容易讓她產生現代姑娘都很粗俗的誤解。
幸好,我的嗓門夠大,在場的船工終於停下了腳步,可還是沒有放下手頭的金子。
瀾先生又重複了一遍剛才說的話。這下船工們慌了,全部僵在那裡,不敢妄動。
“瀾先生,救救我們啊……救救我們!”
呵。我心裡冷笑一聲。明明放下金子就可以自救,卻要求助於瀾姑姑。她又不是神仙,怎麼顧得過來這麼多人?
瀾先生四下觀望一番。這裡與隔壁別無二致,只是佈置不同。她大概也有些生氣,沒有搭理求助的船工,而是第一時間找到了丁九,與他商討辦法。
江鑫是在場第一個發現海姬的人。他眯起眼睛辨認了一會兒,才緩緩開口:“是你啊。”
海姬冷笑:“我真是等你很久了,江鑫。你這個畜生。”
江鑫耐下性子,悶悶道:“當年我錯殺你的丈夫,是我不對。老夫在此給你道歉。”說完作勢要鞠躬。
海姬哪裡吃這套,避開就向腦後一拈,抽出一支髮簪,朝他狠狠一瞪眼:“別髒了我的眼睛。這套空頭人情,你還是下去給我夫君去表演吧!”
“既然你這麼說了,那老夫就陪你打一場好了!”江鑫抽出刀來,“當年的事情都過去了!老夫不也受到懲罰了嗎?你這女子好不曉事,那今天這筆債咱就一筆勾銷!”
兩個人打成一片。丁九內心焦灼,求助於瀾先生。後者只是言道:“我方才觀察了一遍,記下了主要的金子堆放地點。你現在的工作就是把金子再搬回去,這件事只有你能幫我了。”
丁九應下,根據瀾先生所指的地點開始搬運。阿海和宋錯提前接了海姬的指令,阿海負責殺在場所有的船工,宋錯見機行事,見誰殺誰。
除了聶瑾,一個也不留。這是主母的命令。
瀾先生怎會不知阿海要做什麼,可她有些疲憊。船工太不聽話,見在場的人不再注意他們,竟又偷偷開始搬運金子,甚至把丁九剛剛挪回來的金子再次搬走。這加大了丁九的工作量,也給阿海可乘之機,他轉而去殺那些抱著金子走不動的人。宋錯也跟去。
瀾先生雖怒其不爭,但還是決定多保護幾人。阿海這邊剛戳穿一人的鎖骨,瀾先生掌風已至,將阿海直接拍在石壁上。阿海是暗衛,自小受過嚴苛的訓練,也沒禁住這一擊,大大吐了一口血,重摔在地上。
瀾先生心知,只有先除掉阿海,才能給船工逃生的機會。至於宋錯,她暫時下不去手。心裡想著,手中力道不禁大了幾分,三兩下奪過阿海的刀,反手刺中他的要害,儘快地了結他的痛苦。
阿海應聲倒地。瀾先生將刀拋給丁九:“丁大人,護身用。”
“謝瀾先生!”丁九利索的把刀插在自己的腰帶上。
我和有漪這段時間也沒有閒著。單憑丁九一個人,很難在短時間內完成這麼大的任務,我們也就自願上前去幫忙。我看船工們還在撈錢,煩躁一下佔據了腦子。
不過很快我冷靜下來了,轉而同丁九喊道:“丁大人,麻煩您和阿魚哥哥把這些……人帶上去!他們在這裡只會影響我們的進度!”
丁九爽快的答應了,二話不說就催促剩餘的船工上去,和趕鴨子上架沒什麼區別。那些人真是醜態百出,有掉了金子愣要撿回來的,被丁九呵斥回去了。
沒有船工幫倒忙,我和有漪工作速度很快,總算是全部復位了。船工們撈取的金子數量不大,應該不會影響到重量計算。海姬和江鑫還在對打,不過後者已經傷痕累累。這時海姬髮簪一轉,直插江鑫鎖骨,竟將他狠狠釘在了牆上!
江鑫發出一聲慘叫。瀾先生內心焦灼,將腰間劍拔出。海姬轉頭的一刻,一把劍直指她的咽喉。
“怎麼,要殺你師姐嗎?”海姬似笑非笑望著瀾先生。
瀾先生深吸了一口氣:“我不想殺你,師姐。但現在你不是靜水海師姐,而是萬涵山莊主母海姬。我必須阻止你……以太子太傅和靜水掌門人的身份。”
“哦?想用身份來蓋我?就看你蓋不蓋的起了!”海姬向前一步,瀾先生的劍鋒向後挪動了一點。
“果然。你捨不得殺我。那我告訴你一個好訊息吧,阿瀾。我給你留了點小禮物,過段時間你就會收到了。”
“什麼?”瀾先生心下一驚。此時海姬趁其不備,抽出第二根髮簪,狠狠扎向瀾先生的右腰。瀾先生反應很快,擋下這一擊,但格擋用的手臂被刺傷,鮮血染上她的袍子。海姬明顯動作頓了一下。
“瀾姑姑!”我和有漪幫不上忙,只能急得跳腳。瀾先生在這種危機時刻,依舊努力安撫我們的情緒,一邊用劍抵擋一邊吩咐:“快去救江大人,他的傷勢不能久拖!”我和有漪得令,立馬向江鑫衝去。
江鑫被釘在牆上時間久了,血還是在向下淌,看起來出血量很大,隨時都可能有生命危險。我負責抱住江鑫的身體,有漪則負責連人帶簪一起拔下來。髮簪不能離開江鑫的身體,一旦拔出,血液就再也止不住了。
江鑫的神智很模糊,我們已不能把他叫醒。商議一番後,有漪揹著江鑫走出地宮。
現在地宮只剩下我、瀾先生和海姬三個人了。海姬見有漪揹著江鑫走了,竟無意再打,髮釵一轉插回自己的頭髮,轉身一個輕功,隨便躍到一個箱子上,直直地站著,俯瞰底下的我們。
“你快走吧,阿瀾。別怪我沒有提醒過你,小心點,皇家可沒這麼好待。你好好回去養傷,最好立刻遠離朝堂,越快越好。”
“你什麼意思。”
“你們擾亂了我的好計劃,該當何罪呢?”
瀾先生扶著受傷的胳膊:“那我真高興。你的目的不止在我吧。若是順利,江鑫這個探寶船長可以死在這裡,尋寶隊可以再次全軍覆沒,靜水的掌門人和大弟子死亡,靜水群龍無首隻待覆滅,你何樂而不為呢。”
“讓你死?不,我不僅不會讓你死,還想把你帶回萬涵山莊呢。只要你離開東宮,我就可以永遠在你的身邊了。”海姬露出一抹邪笑,“大弟子,殺不殺也無所謂。你,我可得保著。”
“真的嗎?你真的要殺了有漪嗎?”瀾先生突然話鋒一轉,避開海姬剛才的話題,“有漪現在不在場,若她在,聽見她的親生母親竟要殺死自己,不知內心會有多麼難過。”
“你,在,說什麼?”海姬的聲音突然低沉了,似乎在遏制自己強烈的情緒。她的神色一瞬間變了。
瀾先生平靜地回答:“師姐,當年的事情我全知道。莫哥哥被汙衊判刑的時候,師姐還懷著身孕。行刑當天,親屬要被逼著觀刑。我擔心你會受不住,也到現場。師姐見莫哥哥人頭落地之時就早產暈過去了,是阿瀾把師姐背到附近的客棧的。”
“師姐大概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生了一對龍鳳胎。因為早產,兩個孩子都很虛弱。我知你元氣大傷,恐無法照看兩個孩子,就想讓你好好養身體,就給你留了些銀子,孩子由我代管。女孩我留在身邊,男孩按靜水門規不得收養,我就把他送去宋府,做二公子。師姐,是我不好,我一直沒有和你說。”
海姬的丹鳳眼突然睜的極圓,想是一下子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宋錯?她的手下,萬涵山莊的少主,弄假成真了?
海姬從客棧裡醒來,孩子不見了,桌子上有一個錢袋。她只當是有人拐走了她的孩子,哭的聲嘶力竭。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孩子是男是女,長什麼樣。一瞬間,孩子,夫君都沒了。
誰能想到這個女人究竟是怎麼熬過來的呢?她把自己鎖在房內,兩三天未吃東西,直到客棧老闆娘親自來敲門,海姬才開啟門來。
客棧老闆娘同她說了所有,包括瀾先生替她墊付房錢飯錢而她卻一口也不碰,唯獨忘記告訴她孩子的去向。海姬當時已有些混沌,不太能思考,即使是後來也沒有想起,瀾先生當時也才十五歲,根本不可能擁有孩子。
她痛恨世間的不公,她不理解為什麼自己救了人卻不得好報。她心頭的血噴湧出來,她變得越來越強大,對江鑫的恨演變成對太子黨派的恨,一手建立起萬涵山莊,誓與太子黨不共戴天。
她與宋家曾有私情,於是拉攏它作為主要的基地,並令宋錯成為萬涵山莊少主。她一直在打聽情報,希圖找到自己的孩子,但一直杳無音訊。誰能料到,她所指定的“假兒子”少主宋錯,竟就是她苦苦追尋的親生孩子呢?
海姬突然狂笑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好!你這個情報透露的好啊!我突然就想放走你們了。快走吧,別等我一會兒改了主意。”
“不過阿瀾,如果你願意,可以隨時來我萬涵山莊。別再和那群畜生呆在一塊兒了!”
瀾先生沒說話,她扶著胳膊慢慢走出去。我怕海姬突然偷襲,時刻守在她背後。我畢竟穿越來的,即使被背刺了,也不算是真的死亡。
海姬什麼動作也沒有,就這麼讓我們出去了。
丁九一直等在門口,見我們上來他很欣慰;但瀾先生負傷令他憂心忡忡。
上船後,船工們看起來各懷鬼胎,都藏著掖著,我明明看著他們口袋裡隱約露出的金子,非要說自己都拋掉了。
無恥至極,噁心至極。
瀾先生在包紮傷口,看著這群人,什麼話也不說。有漪小心翼翼替她包紮,唯恐令她疼痛。我很想把船工懷裡的金子都掏出來丟到海里去,但我考慮到自己的身份,恐辱沒靜水名聲,也就作罷。
江鑫的血勉強止住了,但還是昏迷不醒。要好好治療,還是得回到陸地上。
船隻返航了。
我可能需要好好休息一下,這趟旅程真累人。
海姬,萬涵山莊,太子黨……這些東西像潮水般向我襲來,我第一次感受到真正的黨錮之爭。海姬說她為瀾先生留下了禮物,那是什麼“禮物”?會對靜水產生多大的影響?以我學歷史的經驗,我知道——
真正的考驗,還在後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