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和有漪一直都在場。

瀾先生和尋寶劉聊天的時候，我和有漪就在旁邊聽著，一直沒動彈，尋寶劉的乾糧還是我們給的呢（我愛吃的芝麻青團）。另外偷偷吐槽一句，齊伯煮的茶真難喝。瀾先生晚上不睡覺，我們倒是睡得很香，我甚至直接把頭擱在有漪的手臂上，直到第二天她叫著手麻我才道歉。

後來尋寶劉死了。我即使是在現實中也沒見過屍體，所以嚇得不輕。有漪怕我產生心理陰影，就讓我在一旁聽著就成，不要看。

瀾先生審刀這件事我不知道，因為我一直在睡覺；有漪倒是默默跟在一旁，據說也沒幫上什麼忙，單純長見識。後來瀾先生沐浴，還是我和有漪共同準備的洗澡水。

瀾先生“生病”，我們自然也是要偽裝一下的，所以當天我們都裝著很忙的樣子，進進出出，要藥端水，累的不淺。她暗地裡偷偷給我們塞冬瓜糖吃，一開始有漪泡水吃我還覺得奇怪，畢竟瀾先生是直接塞進嘴裡的。直到我啃了一口才明白她為什麼要泡水——

因為甜的發齁。

真不知道瀾先生怎麼吃得下去的，還吃得這麼開心。不怕得糖尿病嗎？

瀾先生對此有解釋過，冬瓜糖確實是茶點，喝茶喝的嘴發苦了才咬一小口，或者把糖泡到茶水裡吃，以上兩種才是正確吃法。我問她，那為什麼瀾姑姑要這麼吃呢？你不覺得太甜嗎？

她回答，這甜不是她一個人在吃，而是在替人吃。我再追問，她就轉移話題了。

後來江鑫和瀾先生掛火，我急了，想上去揍人，還是有漪把我攔下來的。雖說在玉春園裡聽得江鑫的美譽，但親眼看到他對自己的手下大打出手，使我對他的好感度直接掉到負數。阿魚人很好，會給我講很多他隨船出海的故事，還會講笑話。陽光開朗大男孩一個。

在下船前，我一直覺得宋錯是個好人，結果瀾先生一語揭穿他後，他突然跟變了個人一樣，甚至連江鑫旁邊的侍衛阿海都是臥底。

我和有漪都驚呆了，屬於是看不懂但大受震撼的狀態。瀾先生揭穿他時一臉淡定，我在心裡不禁感嘆她過人的智慧。

故事，也就從這裡接續——

原來這個小島是個偽裝。地下才是這個小島真正的模樣——一座巨大的地宮。周圍的牆壁均用堅硬的岩石製成，被搖曳的燈火一照，泛著清冷的黃光。

海姬就在這地宮的另一頭看著我們。準確的說，是迎接我們。瀾先生一見到她，輕笑了一聲。

“時代真是在變啊。”

“……師姐。”

一言既出，我和有漪心裡咯噔一下。海姬，竟然是瀾姑姑的師姐？

海姬神色肅穆，氣場絕不亞於瀾先生：“阿瀾，好久不見了。”

宋錯和阿海此時已經跪在地上，萬分虔誠，萬分卑微。瀾先生看看宋錯，又看看海姬，眉間微蹙。

我和有漪不知道該不該跪，但瀾姑姑沒有表示，況且我們都是靜水的人，再者並不知對方底細，也就沒有做什麼動作。

瀾先生就這麼端著手，平靜的站著。海姬冷聲讓跪在地上的兩個人起來。舉止投足間，我總感覺海姬像是在表示什麼，又不明示，令人好奇的要命。

瀾先生站在我們前面，她的表情我們看不見，只聽她輕笑了一聲：“師姐，不要同我擺架子了。花費這麼大的心思佈下這場局，想必不單單是為了見我吧？”

海姬輕笑，把手中的煙桿輕輕一揮，宋錯和阿海立刻退到邊上。

“阿瀾，你還是老樣子，太過於聰明，對你自己可是很不利的。”

瀾先生彷彿沒有聽見：“師姐什麼時候學會吸旱菸了？”

“和你有什麼關係麼？”

“師姐知道阿瀾不喜歡煙味。”

雖然一言不發，但我和有漪的心思基本相通。她們兩個之間的對話是那麼隨意，像是多年重逢的同門好友；可雙方的話裡都藏著冰塊一般，叫人覺得刻意，心裡發冷。

海姬正色：“行了，等了你們這麼久，我都膩煩了。”說罷坐在自己的石座上，居高臨下的看著我們。她的眼神令人不適，總像錐子一般扎人的心，相比於看她，還是看地上的石頭舒服些。

瀾先生也不在乎什麼座位不座位的，氣場擺在那裡，開口就令在場人一驚：“等？師姐，您不是一直在我們身邊麼，這等，又從何說起？”

不僅是我們，就連海姬都挑了挑眉。瀾先生自顧自說下去：“師姐的偽裝術很好，下了不少功夫。可惜，有些地方馬腳太多，讓阿瀾想笑。師姐犯這麼多低階的錯誤，即使再好的演技都遮掩不住。”

“現在，阿瀾是該叫您海姬，師姐，還是齊伯呢？”

齊伯？！

“可齊伯不是……”死了嗎？

不是瀾姑姑親自驗的屍嗎？

“當時齊伯死時，我沒有讓宋公子替我做筆記。原因有三：一，齊伯的死有異樣；二，先前尋寶劉死時，他的屍體也有疑點；三，那時我已經知道他就是兩名臥底之一。另外一個是阿海，我也知道。他們二位，在晚上是和我打過照面的。”

宋錯和阿海沒吭聲。海姬冷笑道：“真不錯，你們兩個。”

“師姐你先別急著說他們。阿瀾必須得承認，您的演技確實很不錯，差點把我也騙過去了。只可惜師姐選擇了一個很笨拙的方式來讓自己得以抽身。”

“先從尋寶劉身上講起吧。若阿瀾沒有猜錯，尋寶劉應當是師姐手下的人吧。他被人殺死時，房間內既沒有打鬥痕跡，就說明兇手是他熟悉之人。而他的神情有如此恐慌，按理來說即使不還手，也不至於傻傻的等著被殺吧？只有一種可能，這個人，他不敢違逆。”

“然後就是齊伯了。師姐應當使用的是閉氣術吧。這閉氣術，會點武功的人都能做到。”瀾先生眼盯著海姬，來回踱步，氣場之強大甚至快壓過海姬了，“我一開始沒發現你其實在閉氣，直到我仔細觀察了齊伯的屍體，才感覺不對勁。按理來說，齊伯被水嗆死，不應只是口中有紙錢灰，鼻中應該也有，可當我觀察時卻發現，齊伯的鼻道異常乾淨，這是我第一點懷疑。”

“第二點，為什麼齊伯會莫名其妙被這類東西殺死？很明顯是有人在故弄玄虛，想透過借刀殺人的方式讓江鑫背鍋。即使這一計不成，有人真的被嚇到想回家了，也會因為金錢的誘惑而篤定的堅持下來。你在吊他們的胃口。越怕，越驚險刺激，他們越想繼續嘗試。這是人性的弱點。第三點，也是最有意思的一點，為什麼齊伯已經死了，瞳孔卻還能有輕微的改變呢？”

海姬微微眯了一下雙眼。

“這正說明了，齊伯根本沒死。那麼他為什麼沒有呼吸和心跳呢？不是假死，就是使用了閉氣術。我為了驗證自己的猜測，偷偷用內氣嘗試開啟你的經脈。果不其然，你的身體被我刺激過後開始出現‘復甦’跡象，你只能暗示阿海，讓其轉移我們的注意力，你好趁亂逃脫。”

我這時才想起來，瀾先生在驗齊伯屍體時似乎有段時間緊緊握著他的手腕。原來是在開經脈嗎？

哇。厲害的嘞。

“我原本想一直呆在那裡，等你自己起來，但我若一直在這個房間，就相當於瓜田李下，一旦我被調走，齊伯屍體消失，我不就成了毀屍滅跡的罪魁禍首了？這大抵也在你的算計之中。我只好隨他們一同出去。這時候你脫去齊伯的裝束，拿出兩塊被你藏好的代替屍體的壓艙石，把衣服和石頭一起丟入海里，再趁我們都被吸引了注意力時，回到另一邊悄悄下海，提前進入這裡等我們來。師姐，我說的對嗎？”

海姬面無表情的鼓掌：“好一套清晰明瞭的分析。不過你大概不知道，我希望你說的更多一點，這樣時間也就長一點。”

瀾先生警覺起來：“你要拖延時間？”

海姬似乎很喜歡瀾先生的表情，大笑起來：“這裡可不簡簡單單是一個石質地宮。隔壁，就是你們心心念念想要得到的所謂海姬的財寶。海姬的故事是我編的，只要在沿海傳開，一定能引起你們的注意。這些寶物，可是我萬涵山莊幾年積累下來的，珍貴的很呢。所以，我為了迎接你們，給你們加了點禮物。”

瀾先生沒有什麼動作，我和有漪在她身後只聽她語氣一沉：“你做了什麼。”

“我？沒做什麼。”海姬輕描淡寫道，“不過是在地板上加了點火藥。這裡的結構已經被我佈置好了，所有的寶物位置都是固定好的，在維持地宮的平衡。一旦寶物被你的人挪走過多，全體重量失衡，地下的導火索就會引燃，然後，嘣！”

她做了個爆炸的手勢。

瀾先生語氣越來越嚴肅：“海姬，你是打算在我面前殺人？”

海姬滿是不屑的呵了一聲：“我殺人？瀾先生，您別這麼汙衊我！我一沒動刀，二沒放毒，如何說我殺人？地宮若是真的被炸塌了，也是他們自己的貪慾所致，同我有什麼關係？”

瀾先生微微後撤一步，隨即迅速轉身向旁邊的牆壁跑去。我和有漪不敢原地杵著，也跟過去。瀾先生仔細撫摸一遍牆壁。她很快發現了一處暗門機關，毫不猶豫地按下。

石門轟隆隆向上抬升，海姬此時快速的一揮煙桿，讓阿海和宋錯阻止我們。我們還未動手，瀾先生披帛一甩，直接纏住了兩人，令他們難以動彈。只見瀾先生估算了一下石門抬起的高度，以最快的速度俯下身子過去；我和有漪自然不敢慢半拍，也學著她的樣子鑽過去。阿海和宋錯把披帛粗暴的撕碎，也迅即跟上；海姬則慢悠悠等石門開啟再一步一步走過來。

石門的另一頭，是金子堆。

滿地宮的金子堆和寶箱。有些金子堆甚至堆了有二人高，滿目金光燦爛，簡直要閃花人的眼睛。只要仰視一段時間，就感覺那金子像要頃刻間坍塌，壓死渺小的自己。船工們才不管這些，正在忙著把金子揣進自己兜裡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發財了！發財了！！這麼多啊！”

他們的眼睛裡只有錢了，連突然出現了幾個大活人都不足以引起他們的注意。他們連折射出來的目光都被染成了金色。金碧輝煌的地宮，燈火在船工們的瘋跑間搖曳，颳得亂七八糟。船工們的神情是那麼瘋狂，彷彿要撲到金子堆裡去。

我在一瞬間產生了放棄他們的念頭。如此不假思索的撲向金錢，若他們真的被炸死了，也是活該。對金子如此痴狂，最後又被埋在自己最愛的金子堆裡，對於他們來說，也算不錯的結局。

不不不，谷羽，若汐，你怎麼能這麼想！你是要救他們，不是要殺他們！還是趕緊想想怎麼阻止炸藥爆炸吧。

瀾先生四處打量一番，拿過一把帶劍鞘的劍，斜插在自己的腰帶上。玉佩和香囊微微搖動。

“你們兩個，先找個防身的東西。”

瀾先生低聲吩咐。我和有漪都給自己配備了一把匕首。

一場戰役，即將打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