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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夢憶往昔

當天無事。

話說宋錯告辭,瀾先生深深吸了口氣。她有些想念在靜水的孩子們了。回到自己的艙室,她慢慢坐在床上,把披帛和袍子搭在床邊,散下秀髮,銀釵也放到床邊的梳妝盒裡。

不知靜水的孩子們有在好好習武麼?她們有沒有什麼爭端?其他的門派有騷擾我的孩子們麼?還有數不清的公務等著她去完成……可眼下這件事情才是最重要的。憑著在江湖多年的經驗,她的直覺告訴她——尋寶劉的背後,是一潭深水!

昨夜沒有睡成,今晚平安無事,可以好好睡一覺了吧。

……………………………………………………….

這是哪裡?

一片看不見遠方的山谷,一行人被押解著蜿蜒前行。這裡只有聶家的女眷,沒有男子——男人們都被拉去充軍了。女人和孩子都被押解進京,長得有些姿色的下到青樓,或者被富商買去做美人紙;長得一般的,將要被打入賤婢庫,受盡折辱,直至在某一天悄悄死去。多麼可悲啊。

那時先皇病重,奸臣當道,許多大家聯名上諫請求皇帝除異己,均無功而返。聶家的頂樑柱,正二品戶部尚書聶儒嵩死諫無果被殺,一夜之間,曾經鐘鳴鼎食的聶家,被佞臣打擊傾頹了。聶儒嵩,就是聶瑾的父親。

聶瑾小心翼翼抓住母親的手。她年尚八歲,可難掩清秀。聶母擔憂的看著孩子,知道她孩子的命運——她寧可毀掉孩子的臉,也不願她去做美人紙。可她下不去手。知道自己的容貌也算清麗,被押至京城肯定也會被賣入青樓,年僅二十五歲的聶母突然向押送犯人計程車兵衝去。士兵大駭,下意識抽出佩刀向聶母刺去!

“阿孃!!!!!!!!”

女孩悽慘哀絕的慘叫聲充斥在山谷裡。手上沾染上母親溫熱的鮮血,聶瑾的雙手都在顫抖。她的眼淚砸在地面上,撲起一陣沙土。

“快著些!今夜要到京城的,還不快些走!”一個士兵拽過聶瑾稚嫩的胳膊,把她向前拖去;聶母的身體就這樣被拋在山谷裡面,等著禿鷲來吞噬。

她母親才剛剛生產,生下的弟弟連她這個親姐姐都沒有看過,就不知去了哪裡。過了沒兩天,就發生了這樣的事。聶瑾從小沒有經歷過這種屈辱和苦難。她的小腳擦起了泡,從痛到毫無知覺。一件麻布衣服還是聶母不知從哪裡找來的,磨的她肉疼。

不知走了多久,才到了京城。這裡的繁華不屬於窮人,富人的綢緞可以淹死窮人家的孩子們。在這裡,連天都是不公平的,下雨對富人們和貴公子們來說是雅事,他們可以品茗論道;窮人們可得擔心自己的屋子會不會塌,自己的妻子兒女會不會因此餓死。雨不公道,因為這世間不公道。

聶瑾以前進城是圖個好玩新鮮,如今卻是以一個階下囚的身份,以一個貨品的身份,出現在大街上。她聽見旁人在竊竊私語。

“聽說這些人都是聶家的……”

“什麼?那個大家族?這裡的都是……?”

“是呀。你看,這是他們家大小姐……”

聶瑾感覺有人在指著自己說話。她很不舒服,感覺腦袋暈乎乎的。她好幾天沒有好好吃飯了。

一個大腹便便的富商擠開眾人,笑嘻嘻的勾起聶瑾的下巴,色眯眯的引得聶瑾一陣反胃。

“這個,賣多少錢?”

“唷,龐老爺!咱兄弟幾個也不說二話,十兩銀子就可以帶走了!到時候叫她做什麼都可以。”那士兵對同伴哈哈一笑,“老爺若是看得上,納房作妾,到時候讓她給你生個大胖小子;或者拿去做美人紙也成,這姿色可端得上臺面;若是老爺圖一樂兒,玩過就不要了呢,就給了兄弟吧,那隻要三兩銀子就夠啦!”

那富商舔了舔肥厚的嘴唇:“容貌倒是不錯,不知道夠不夠福分給我生個兒子。十兩,我要了!”

“賣你個賊狗才!”清亮的女聲從背後傳來。眾人大驚,回頭望去,是一英氣逼人的女子。她年紀約是十五六,高馬尾,兩片中分至下顎的秀髮蓋住兩側的臉頰,活潑大方;看衣飾似是江湖人。她把幾枚銅幣丟在地上,然後以極快的速度抽出小匕首,割開綁在聶瑾身上的麻繩,拉著聶瑾就跑。幾個月的顛沛流離毀壞了聶瑾的身體,因此沒跑幾步她就暈過去了。

“哎呀,這……你可挺住啊!”女子索性抱起瘦弱的聶瑾飛奔,充耳不聞背後的辱罵聲。按大梁律例算,當街強搶屬罪當罰;可她又不算當街強搶,因為給了錢。至於給多少,也就不在梁律的考慮範圍內了。

等聶瑾醒來時,正身處一個整齊的房間內。床旁邊的小桌上是一碗尚溫的白粥,聶瑾並不敢亂動。躺在身下的床雖不及聶府的舒適,但她心知自己已不再是聶家大小姐,被人救了,自己更應感謝她才是。

閉著的房門外傳來聲音。

“我真的是服了你了,你這去一趟京城怎麼還‘拐’了個孩子回來?”

“我本來剛好辦完事兒,誰知回來路上就遇到這麼一夥人賣人呢。其他人我是真救不了,只能把這個小姑娘帶回來了咯。”

“她現在這個樣子,能不能活還兩說呢?”

“哎呀,師姐。掌門姑姑不是說過了嗎,天下女子為一家!咱們靜水都是女的,都是孩子來的,好好治療照顧她,她的身體一定能好起來的!”

說畢,那女子開啟房門踏進來。聶瑾忙不迭坐起來,想立刻下床拜謝恩人。女子一隻手一把摁住了她,另一邊就端過那碗粥來:“快喝些下去。”

聶瑾搖頭:“不餓。”

“你那是餓過頭了,反而覺不出餓來了。喝些下去,裡面加了白糖。”

聶瑾捧著粥碗,一點點把粥喝淨了。興許是苦得太久了,她沒嚐出什麼甜味來。女子見她把粥喝完了倒是很高興,接過就把粥碗撂在一旁。

“你是不是沒有家了?”

“……嗯。”

“那把這裡當家,好不好?”

聶瑾的眼神裡突然發出光芒:“可……可以嗎?!”

“當然可以啦!不過你需要好好休息調理,等你感覺身上好一些,我就帶你去沐浴。我叫阿海,以後就是你的師姐啦。”

後來,聶瑾見到了掌門人。那是個戴著幃帽的女人,黑色的紗下看不清她的面容,但聲音是那麼溫和慈祥:“好孩子,你願意拜入我靜水門下?”

聶瑾伏在地上:“願意。此生,我命與靜水相連。望姑姑成全。”

“好。入我門下需得個與水相關的名號。就稱你為‘瀾’,以後你就叫阿瀾了。”

“是!”阿瀾再拜謝掌門賜名,然後在其他師姐的注視下宣誓,入門儀式就算結束了。

之後的幾年生活是很幸福的。

“海姐姐,灝姐姐又欺負我!”

“啊?你說,她怎麼欺負你啦?海姐姐給你出頭!”

“她說我這麼小一隻,出去和人打架都會被人踩扁!”

“說這麼過分的話呀!等著,師姐為你出頭!阿噠!”

“啊———好師姐饒命呀———阿灝再也不敢了~~!我給阿瀾買面糖吃賠罪好不好??”

“算你識相。阿瀾,別客氣,挑最貴的買!”

“走吧走吧,阿瀾。買面糖去。”

“不許給自己買哦!”

“阿這……我想給自己買的樣子很明顯嗎……?”

“你那嘴角都咧到天上去了!還說明不明顯呢。”

……

這種時候,那掌門人姑姑總是站在二樓的窗前,溫柔的看著庭院裡的小鬧劇。

真是溫馨啊……

瀾先生突然從夢中驚醒。天色瞳朦,東方露出魚肚白。她無心再睡,伸了個懶腰,披上外袍,走到淡水間。齊伯在裡面忙活,似乎是在準備大家早上的洗漱用水和做飯用的水。

“齊伯,您早。”

“誒,誒,早!瀾先生,您也起這麼早哇?”

“齊伯,水可充足?”

“充足得很嘞!瀾先生要做什麼?”

“想沐浴。”

“有水,有水!丁大人上船前就囑咐咱們多備點水,說是要留著給您洗澡嘞,哈哈!一會兒水燒好,我託幾個力氣大的給您送來!”

泡在玫瑰花瓣的浴盆裡,瀾先生微微嘆了口氣。丁九與自己的年紀似乎差了十歲,可全身上下卻散發出一種老成的味道。這孩子令她覺得有些異樣,大概是惺惺相惜?

從浴盆裡出來,穿好茶白色的明衣,用帛慢慢擦乾秀髮,再披了一件藕荷外罩。既然洗了頭髮,又穿成這樣,並不合適出門,就在房內等著頭髮幹了再出去。正在這時,門敲響了。瀾先生心裡微嘆一口,把外罩裹得緊些,開了門。

阿魚站在門口,端著盛了早膳的木盤。從齊伯處得知瀾先生剛才在沐浴,不便見人,他的頭硬生生轉向一邊,不去看她。嘴裡倒是沒有失掉禮節:“瀾先生,這是今天的早膳,請您用膳!”

瀾先生笑著接過木盤:“辛苦你了,這麼一大早就要送來送去的。”

阿魚的臉肉眼可見的紅了,紅的像熟透的狼桃。他半天才憋出一句話:“您好好用膳。在下告退了。”

瀾先生憋著笑,眼看著對這個靦腆的大男孩說“去吧”後他那急促的“撤離”。二十多歲的男孩子,見著什麼都是這樣的。她關上房門,將早膳放在桌面上。

忽然,她看見了什麼,端起那幾個碗來看了幾眼。

“呵,鰻魚加梅子。看來有人不希望我來打攪他們的計劃。”

她吃了幾顆梅子,鰻魚則餵了海魚們。

“那就,欲擒故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