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23日下午,恆隆廣場裡提前洋溢著濃烈的聖誕氣息。
詹馳牽著嚴歆璇的手,興奮地討論著求婚的事情。
高大華麗的聖誕樹下,詹馳再次端出調皮的戲劇腔,手舞足蹈地說:“我想把求婚的日子定在跨年夜,有兩個方案,一是我們去哈爾濱,那有一座完全由冰雕製成的迷宮,你獨自走進,看到晶瑩的牆壁上畫滿了你最愛的漫畫。
迷宮中心是一座小花壇,擺滿了九百九十九朵可以在低溫盛開的平陰玫瑰。
這時,我乘著曲臂高空車從天而降,邀你一起踏上升降臺,隨著平臺的上移,你會驚訝地發現,迷宮的絢麗燈光組成了一句諾言:‘詹馳愛嚴歆璇’.”
詹馳滿含期待地望著戀人,可嚴歆璇滿腦子迴盪的卻是男友揚言復仇的毒誓。
其實對他們來說,求婚只是一個形式,他們早已認定和彼此廝守終生。
儘管如此,詹馳依然悉心呵護著她的少女心,在儀式感上沒有絲毫敷衍。
嚴歆璇看著詹馳兩眼放光的樣子,活像一個稚氣未脫的小男孩,和那張穩重而兇狠的面孔判若兩人。
也許在真愛面前,每個人都是孩童的模樣吧。
想到這,嚴歆璇的心中又寬慰了些,於是她淡淡地回應道:“求婚都是出其不意的驚喜,哪有你這樣先說出來的?”
詹馳笑嘻嘻地一邊將她拉近老鳳祥專營店,一邊信誓旦旦地說:“無論是求婚還是買戒指,當然都要挑你最喜歡的呀.”
嚴歆璇還在半推半就,詹馳卻已對著櫃檯指點了起來,銷售經理見他們穿著不俗,定是有些來歷,便殷勤地介紹起每顆鑽石背後的浪漫故事。
詹馳聽罷更是興致盎然,他眉飛色舞地對嚴歆璇說:“你記得奧運會點燃聖火的儀式嗎?歷次都很有創意,等求婚時,我想在滴水湖畔送你一把火炬,你點燃地上的引線後,會有一片禮花在夜空閃爍,然後你望向湖面,發現禮花在水中的倒影正好是‘嫁給我吧’。
這就是我的planb.”
聽到這,嚴歆璇“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她很喜歡詹馳的設計,但不知為何,自己嘴裡說出的卻是:“不用這麼麻煩啦,簡單就好的.”
這時,嚴歆璇望向前方,對詹馳小聲說:“你看那個女孩子的戒指還蠻好看的.”
詹馳轉過頭,看到一位身穿貂絨、約有二十出頭的濃妝女子正牽著一位大叔的手,那大叔至少年過五旬,一副勞改髮型,兩條粗礦的金鍊子在大若圓盤的胸前慵懶地搖晃著,活像一個剛剛進城的暴發戶。
於是,他高傲地翻了個白眼,對嚴歆璇講道:“這不就是典型的陪酒小姐和土大款的組合嘛.”
也許是亢奮的心情讓他忘記了減小音量,那一男一女聽到後同時朝他看了過來。
這令嚴歆璇緊張不已,她急忙拉著詹馳走出商場,叫了一輛專車便徑直回家。
車子開動後,嚴歆璇靠在椅背上長舒了一口氣,又啟開一瓶礦泉水平復心情。
詹馳調侃道:“你怎麼膽子還這麼小,難道沒發現嗎,他們倆根本不是什麼有種的人,只是瞧了我一眼就把頭轉回去了.”
嚴歆璇不服氣地爭論道:“才不是呢,要不是我把你拽走,你可能已經挨完揍了.”
詹馳也跟著辯解:“我可不怕他們,再說那小姑娘的戒指多難看呀,鑽石旁邊還有雙翅膀,一看就是便宜貨.”
嚴歆璇嚥著礦泉水說道:“貴不貴只是世俗的判斷,你向我求婚,當然要選一個我最中意的.”
本該是開心的一天,一路上他們卻因各種小事不停地拌嘴。
漸漸地,專車停在終點附近的十字路口前,司機師傅雖相貌鄙陋,卻不忘在等紅燈的間隙照照鏡子,還用食指和中指夾了一下蓬亂的劉海。
嚴歆璇鬱悶地望向窗外,此時灰濛濛的薄霧穿過陰冷的街道,暴雨欲來,街上的人群紛紛跌跌撞撞地尋覓藏身之所,只有一個穿著校服、戴著眼鏡的斯文青年仍站在原地,賣著無人問津的平安果。
看到那身熟悉的校服,嚴歆璇回憶起曾經的家人和中學時代的點點滴滴,又想到自己即將成婚,不禁感到一陣莫名的惶恐。
於是,她下車後直接頭也不抬地朝大門走出,恨不得下一秒就把自己埋在枕頭下面。
但就在這時,詹馳突然不顧一切地衝了過來,狠狠抓住了她的手腕。
突如其來的痛疼震顫著她柔弱的關節,嚴歆璇轉過身,想在門口與詹馳大吵一架,可是,她發現詹馳的表情不知何時變得無比陰暗可怖,只見他輕輕地對自己做出了個別出聲的手勢,又緩慢而僵硬地指了指他們別墅的防盜門。
嚴歆璇順勢回頭,那一瞬,她被嚇得直接後退了幾步,又本能地靠在詹馳肩膀上,緊緊握住他的手臂。
低吼的雷聲在慘白的天空下翻滾,他們耗資萬元的指紋鎖被直接砸爛,堅固的合金門板好似垂死昆蟲的翅膀,在陰風中左右搖擺。
虛掩的門縫裡,彷彿是一片暗無天日的無底深淵。
凜冬的雨水拍打著臉頰,嚴歆璇搖著詹馳的胳膊說:“報警吧,我們不能進去,萬一入室行竊的人還沒走,咱們撞上就完了.”
詹馳在風中思忖良久後鎮定地說:“不,先別報警,你在外面等我,我先進去看看.”
嚴歆璇更害怕了,她大聲叫道:“我怎麼能一個人待在外面!”
詹馳為她擦掉臉上的雨珠:“歆璇你聽我說,咱家情況特殊,不能打草驚蛇,你要是不敢一個人,就跟在我後面,讓我來保護你,怎麼樣?”
嚴歆璇猶豫地點了點頭。
於是,詹馳輕輕拉開搖搖欲墜的房門,和嚴歆璇共同走進偌大的雙層樓宇。
顫抖的手指小心翼翼拂過牆壁,昏暗的屋子裡瀰漫著令人窒息的死寂。
詹馳從鞋櫃旁抽出一根球棒,他警覺地環顧四周,又時不時伸手護在嚴歆璇身前。
嚴歆璇緩緩脫下高跟鞋,白皙的雙腳踩在冰涼的地面上,她連喘氣的聲音都不敢出,只有寸步不離地走在詹馳身後。
房間中沒有被人翻過的跡象,卻總是散發著一股奇怪的味道。
深色的傢俱如石像般肅穆,每個夾縫都成了深不見底的隧道,埋藏著即將甦醒的食骨冥獸。
寒風從窗外席捲而來,將一個眼神凝滯的布娃娃吹倒在地,長長的睫毛在飛舞的簾子下眨動,藍色的瞳孔凝望著他們如履薄冰的步伐。
嚴歆璇的心臟越跳越快,她看著鏡子中自己扭曲的身影,柔嫩的手臂似乎要融化在幽靜的漩渦中。
突然,一聲刺耳的巨響劃破煎熬的沉默,嚴歆璇無法控制地尖叫了一聲,又頓覺雙腿發軟,直接坐到了地上。
詹馳立刻放下一切將她擁入懷裡,隨後他望向遠處,原來是一個昂貴的古董花瓶被人挪了位置,又被颶風吹碎在地,清脆的聲音仍在壓抑的空間裡繞樑不息。
詹馳輕輕拍著嚴歆璇的額頭,不停地對她說:“沒事了,沒事了.”
嚴歆璇慢慢回過神來,可她發現自己腳下好像踩到了什麼粘稠的液體。
詹馳謹慎地按開弔燈,這一刻,二人驚訝地看見,地板上竟一滴一滴散落著一排鮮紅的血痕。
沿著刺鼻的血跡一路走過,血滴在前方越來越多,直到一面牆下才戛然而止。
而那裡正是原先擺放花瓶的地方。
嚴歆璇有些疑惑,這裡明明是死路,為什麼那個受傷的闖入者會在牆角停留呢。
但詹馳接下來的動作瞬間化解了她的疑問,也令她更加不安。
只見他自信地將右手手掌按在牆上,透過掌紋識別,天衣無縫暗門在牆體間緩緩開啟,寬敞的神秘房間也漸漸出現在嚴歆璇的視野中。
嚴歆璇萬萬不曾想到,自己住了兩年的家裡竟有一片她完全不曾知曉的禁忌之地。
這裡擺滿了各種她不曾見過的純白儀器,和幾個帶著噴氣筒的奇怪揹包。
密室盡頭,是一扇紋理如淡紅珊瑚的厚重大門,珊瑚門堅如磐石地緊鎖著,門前隨意零落著電鋸、電鑽,和兩個她不認得的智慧開鎖裝置,地板上還有些火藥爆炸過的餘灰。
塵埃附近,有一攤即將凝固的血泊,上面還漂著兩根人類的斷指,骨肉模糊的截面鋪在鋒利的鋸齒旁,顯得無比觸目驚心。
詹馳確認珊瑚門完好無損後,逐漸放心起來,這時,他上前安慰嚴歆璇,並對她說:“竊賊是衝著這裡有備而來的,好在他沒能破門,還被防盜措施切了倆手指頭.”
然而詹馳並未意識到,最令嚴歆璇害怕的不是家中的危險,而是未來不知還有多少人命關天的機密瞞著她。
嚴歆璇在震驚之餘冷冷地說:“竊賊都知道的事情,我卻一無所知,對嗎?”
詹馳連忙解釋道:“這裡就是公司的小倉庫,平時業務忙,我就沒來得及告訴你.”
但嚴歆璇根本不買賬:“普通的小倉庫會有如此高階的防盜措施?並且開啟珊瑚門的密碼不是你的掌紋吧?否則竊賊早進去了。
那麼究竟是什麼東西能讓你設定兩道不同的防線,我想這門裡的寶貝一定比我重要多了!”
說完,她便生氣地向外走去。
那晚,詹馳先找師傅重新安裝了指紋鎖,再登入所有智慧家電的統一賬號,全面排查了風險隱患,又獨自處理了花瓶碎片和地上的各種汙漬。
他心裡清楚,今天的入侵者和殺害父母的兇手是同一夥人,當前不宜輕舉妄動,必須等自己足夠強大後,才可絕地反擊。
而嚴歆璇則把自己關在臥室中,整晚都沒同詹馳講話。
直到睡前,詹馳才謹小慎微地鑽到床上,試探著摸了摸她的頭髮,並誠懇地對她說:“都是我的錯,之前有事瞞著你,但這些事確實太大,我也一直沒準備好該如何開口。
我保證,等咱倆結婚後,我對你再也不會有任何秘密了.”
可嚴歆璇卻轉身將被子蒙在臉上,依舊不願理會詹馳。
詹馳從身後抱住她,在她耳邊輕柔地說:“明晚咱們就要和投資人見面了,未來我們的產業會越做越大,我都想好了,你畢業後直接來當公司的副總,如果你覺得累,就在幕後做一個一輩子自由瀟灑的全職太太,我要給你最美好的人生.”
沒想到嚴歆璇卻掀開被子氣呼呼地說:“哼!誰用你來規劃人生呀,我和你講過的,我畢業後要出國留學,回國後要進入我喜歡的美容行業。
我可不當你的副手.”
詹馳撫著她的腰臀,仍自鳴得意地勸道:“在陌生行業從頭打拼要吃一輩子苦呢,為何不留在家裡一步登天呢?再說了,現在到國外留學越來越難了,你能實現嗎?”
嚴歆璇更加不悅了,她直接回懟:“我已經在托福考試系統錄入視網膜資訊了,咱們走著瞧吧!”
望著愛人奶兇奶兇的模樣,詹馳爬到嚴歆璇身上,溫和地吻著她的肌膚,又躺在她胸前說:“好,好,都聽你的,我支援你的事業,咱們不是說了嘛,我們要比天下所有情侶的關係都好.”
這時,嚴歆璇突然翻身將詹馳壓在身下,雙腿夾住他的腰間,嬌嫩的手指撥過伴侶的嘴唇,對他認真地說:“我想死心塌地地和你在一起,無論你或窮或富,只要你陪著我,我就開心。
我這人雖然柔弱,但無論遇到什麼困難,我都想和你一起分擔。
可是如果你總有大事瞞著我,就會讓我很沒有安全感。
你答應我,要永遠絕對信任我,好不啦?”
詹馳連連點頭,並和嚴歆璇講了很多關於結婚的想法。
那一夜,他們將臥室的全息投影設為“沙漠星空”,屋頂和四面牆壁的燈光同時微微亮起,璀璨的銀河閃爍著神話般的瑰麗,廣袤吳垠的沙漠中,嚴歆璇枕著詹馳的手臂安然睡去。
夜裡詹馳做了一個夢,他和爸爸一同走在沙漠深處,他告訴爸爸,他與投資人聊得非常投緣,在投資人的幫助下,他的公司在美國成功上市。
那時嚴歆璇剛好留學畢業,他和妻子手牽著手,從彼岸滿載而歸。
但爸爸卻對他神秘地搖了搖頭,沒有說任何話,就被一陣大風溶解,化成了一束漸行漸遠的霞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