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快上！”
“不要怕，這和尚不殺人的。”
“元帥說了，第一個攻入豐州城的，賞千金，封萬戶侯！”
……
了念面色蒼白，月白色僧衣盡數被鮮血染紅。
抱有慈悲之心的他自始至終未曾殺過一人，只是呼叫全部力量在身前化作一道佛印，阻擋住來勢洶洶的軍隊行進的腳步。
但他知道自己擋不了太久了。
儘管衝上前計程車兵們大多都是沒有修為的凡夫俗子，對他根本造不成任何威脅。
可是長時間的維持佛印的展開已經耗費了了念太多的精力，
如今的他即將面臨油盡燈枯的境地。
待到佛印散去，數萬鐵騎肆虐而過，城中的百姓又該如何是好？
……
“小和尚快閃開！”
就在了念即將洩力之際，他的身後傳來陣陣馬蹄聲，還有一句女子的嬌喝。
意識恍惚間，了念下意識的閃身，一襲紅衣提槍策馬，一往無前撞入敵軍陣營的同時，似乎也沒來由的撞入了念懵懂的心田。
馬上伊人明媚皓齒，卻不見巧笑嫣兮。
目光如炬，顯得英氣逼人；
紅唇輕抿，形成一道奪人心魄的紅線……
三千黑甲騎兵緊隨其後，一同殺入。
他們猶如一支閃爍著寒光的利劍，頃刻間刺穿整個敵軍陣營，又從陣營後方殺回，任何膽敢阻攔在他們身前的人都無法在戰場上倖存。
黑甲騎兵在女子的帶領下來回不斷衝殺，打斷敵方的進攻，撕碎敵方的陣形，使得敵方軍隊一時間亂作一團。
最後，女子一槍挑落敵軍主將，砍斷敵軍帥旗，於眾目睽睽之下完成七進七出，斬將奪旗的壯舉。
敵軍駭然，匆忙退走。
女子策馬而回，停在了念身前，問了這樣一個問題。
“他們打你，你怎麼不打回去？”
“……阿彌陀佛，小僧修佛的。
比起動手，還是喜歡講道……理。”
了念暈倒在地上，女子皺眉思考片刻，將他撿到馬背上帶走。
……
“和尚，你念的是什麼？”
“地藏本願經。”
“做什麼的？”
“超度亡魂。”
“這會有用嗎？”
如果放在以前，了念一定會斬釘截鐵的回答能，可如今……
“不知道，也許還是有用的……”
了念說完便不再搭話，繼續誦唸經文，為戰場中的亡魂超度。
柳蘭也不再說話，就坐在了念身邊靜靜的看著他。
戰後事務繁多，她本來在軍營中安置傷兵，同時還要安排人手對城中居民的情緒進行安撫。
可她的親衛來報，之前在豐州城前孤身擋住敵軍的和尚醒了。
只是醒來後的他一言不發，又獨自一人出了城趕往戰場。
出於好奇，柳蘭放下手中的事物，也趕往昨日戰場，尋覓了唸的蹤跡。
結果就看見了念盤坐在戰場最高處的土坡上，默默誦唸經文。
所以便有了之前兩人之間的問答。
……
皓陽當空，夕陽西下，直至繁星漫天，
了念才唸完了佛，誦完了經，
柳蘭也在這裡陪了他整整一天。
“阿彌陀佛。”
了念唱了聲佛號，睜開雙眼環顧四周，
戰場依舊還是那個被血色染紅的戰場，其中的怨魂也不知是否被超度。
“說起來……小和尚，死的那些可大多都是敵人欸～
你連他們都一起超度了嗎？”
柳蘭的問題再次襲來，打了了念一個措手不及。
“……他們是因小僧而死，若不是小僧將他們擋在這裡，他們……也許就不用死了。”
“可你要是不攔下他們，死的就是城裡的百姓了。”
這一句話說的了念無言以對。
沉默良久之後，了念這才再度開口道。
“可小僧想救所有人。”
“小僧想要找到一種方法，可以化解仇怨，可以平息紛爭，可以渡盡天下人。”
“噗～”
柳蘭笑了。
她從未見過如此單純的和尚，單純到了天真的地步。
……
“這位女施主，你說這世間……會存在這樣的方法嗎？”
“存不存在的我也不知曉，但我知道如今的你是一定找不到的。”
“啊？”
了念一愣。
“為何？”
了念轉頭，與柳蘭四目相對，
一人的目光裡滿是疑惑，另一人的眼底充滿調侃。
“因為你沒做過人。”
了念:……
這是了念從小到大，第一次對自己人類的身份產生了懷疑。
“哎呀，我不是說你不是人啦～”
柳蘭貌似也察覺到自己言語中的歧義，急忙解釋道。
“我的意思是你沒過過普通人的生活，沒有感受過生活的苦，世事的艱辛。”
“你想幫助天下人，可卻連天下人真正渴望的是什麼，需要的是什麼都沒弄清楚……‘幫助’二字又從何談起呢？”
“普通人的生活？什麼是普通人的生活？”
“活著，用盡全力在這個殘酷的世界中或者。”
柳蘭給出的答案振聾發聵，引人深思。
“你這和尚就是天天唸經念傻了，滿腦子的空想，卻連這個世界最基本的規則都沒弄清楚。”
大顆大顆的冷汗從了唸的全身各處滲出，浸溼他身上的僧衣。
“……敢問女施主，世間最基本的規則，又是什麼？”
“弱肉強食罷了。”
柳蘭從地上站起伸了伸懶腰，她在此處待的太久，是時候該回軍營了。
“羊吃草，狼吃羊；
弱肉強食，此乃天道使然。”
“你若想渡盡眾生，首先要解決的最基本的問題就是——
如何讓羊不吃草，狼不吃羊，而且二者還能同時活下去。”
“時間不早了，我得回營了，小和尚你也趕快進城罷。”
柳蘭說完扭頭就走，毫不拖泥帶水，走得飛快。
“且慢，還請女施主教我！”
了念急忙從地上站起，朝著柳蘭追去。
“我教不了你救天下人，但我可以教你如何做一個普通人。
你若想學，明日便來城西大營找我。”
“對了，我叫柳蘭。”
柳蘭越走越遠，纖細的背影在月色的籠罩下越來越朦朧。
了念原地站定，腦海中不斷回想著柳蘭所說的話，不言不語神色複雜。
今晚，註定又是一個不眠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