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爬山,先到山頂的人發現,山頂只能容納很少的人。然後他們就拼命踹打後來者,並且層層設卡,制定規則。讓自已甚至自已的子孫,都能呆在山頂。
後來突然山下的人都不爬山,現在他們又開始大喝;‘傻逼們,不要躺平啊,要勵志啊’。”
山風依舊翠漫山,二十四史潑華年。三千卷,日夜讀來,好一個英雄氣概,魏武揮鞭,可終究是,三家歸晉,龍城哭雪。
道童,就站在那山頂上,踩著屍堆,提著斷劍,望著那山下繼續行來的人群,不由自嘲道:
“莫嘲甘地聖雄輩,寧為武悼毒丈夫。斷劍啊,斷劍,既以始殺人,何以盼善終?
你猜若是山下的人,真的爬了上來,那血會不會真如一朵牡丹?豔如,腦血渾白。”
書生,一身血汙將那布衣染得黑中透亮,一把殺豬刀砍得手抖刃卷,緩不過勁來。他滿臉的疲倦,掛著一副不屬於他這個年齡所能擁有的滄桑,彷彿他,真是一個有心的人。
可道童卻知道,這個書生,並沒有被幻境所迷惑,他也並不是成為了一隻倀鬼,可他偏就是清醒地,砍死了牛家村的老少婦孺,一個不留,毫不拖泥帶水。這樣說來,這個書生,果然是個有心的人,他的心,太軟了!
面對鄉鄰,面對親友,面對他的父親母親,面對他的妻子兒女,他的刀太快又太準,他騙不了自已,那血飆出的弧度,如風在演奏離別。這,並不是仇恨的刀,仇恨的刀,雖是清晰地,卻也是無序的。
無序,才是極致的憤怒。可那書生,是一個不會憤怒的人。
他拙劣的手法,甚至騙不過道童的眼睛,更別提那個精通幻術,尤善倀鬼之道,一直藏在暗處的,那個所謂‘英雄的女兒’。
道童,是指望不上,這個書生能給她一刀,哪怕這一刀砍不下她的腦袋。
道童,已經明白,自個給錢僱傭的殺手,此刻竟然和我自個一般,成了她人用來收集實驗資料的‘小白鼠’?
嗨,還真是買一送一。不,更準確地說,是白給,是倒賠錢,去白給。
倀鬼的數量,在有序的增加,倀鬼的品質與能力,也在不斷的變化。
黑暗中的那個她,在不斷壓榨他們,逼出他們的招數,分析他們的招數,甚至用改良後的招數,施加在倀鬼之上,來對付他們。甚至,她彷彿捨不得他們死去,留下治療的丹藥,留下恢復的間隙。
倀鬼的浪潮,彷彿是殺不盡一般,道童不禁感到渾身發出了涼意,他不由想到,龍霸天這個人類,究竟幹了多少見不得的勾當,才能培養出這樣一個沉迷於生物研究的科學家?
是的,此刻在道童的眼中,那個黑暗中她,成了一名生物研究的科學家。因為,那些倀鬼,竟都是活著的生物。便是倀鬼中的類人生物,它們也彷彿擁有著遠超人類的智慧。
道童,此刻,不由感到了羞愧。因為,他想起了當自已躺平的時候,當自已想享受享受的時候,偏他瑪德有一些喜歡內卷的怪東西。
道童,此刻,真想跳起身來,揪出黑暗裡的那個怪東西,給她一個大大的逼兜。
書生 就站在道童的身後。他感受到了道童的殺意,那個黑暗中的她,再次擾亂了道童的理智。可此刻,道童的身上並沒有幻術的痕跡,這不由讓書生透出一絲疑惑,書生不由得轉移話題,想讓道童此刻保持思考。
於是,書生說道:
“你說,如果一個人通讀了二十四史,又搞了一輩子政治鬥爭,且經過複雜鬥爭之後,依舊身居高位。他會不會知道,他這樣做會有怎樣的後果呢?”
面對,書生的疑問,道童的眉間似藏著不屑,一雙青白眼且回過神來,打量著山下的行來的人群,不由嘴角一撇道:
“後果?呵~,這個世間並不是非黑即白,而是一道精緻的灰。
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龍霸天敢這樣做?山頂上的位置,有時候並不能站下所有想站的人。”
書生,嚼著道童的話,不由心中想到;
‘是啊,這個世界上,本就是時勢造英雄。當一個趨勢形成的時候,便是一頭豬在那風口上,也可以成為英雄。
可,造就那個趨勢的人,卻,一定不會是龍霸天。
因為,就連書生都聽聞過龍霸天的故事。龍霸天,他只是一個普通農夫的兒子。若是兒時的龍霸天,但凡有一口飯吃,他也不會去狩獵同族。可,偏就是一個吃人的人類,成為了一個英雄。’
想到這裡,書生不由輕笑了起來,他說:
“啊~,就這啊?如按你的意思說來,那龍霸天,定然不會是人皇的對手了。因為,人皇不需要任何勢力的依託。
人類,正是因為人皇這一個人的存在,才讓整個人類,從妖族中獨立了出來,讓人類有了在宇宙中爭霸的舞臺。
人皇,也確實讓人類,成為了強大的存在,強大到不是對抗,而是允許發生。允許遺憾、醜陋、虛偽、愚蠢、麻木,允許付出沒有回報。
正是因為如此,刻意的,把人類變得不完美,才能保證人類,有足夠的時間去發展自已的優勢。
所以,龍霸天,是自願成為了,人皇的一個陷阱?”
道童,聽地皺起眉頭,直捏著自個的鬍鬚,搓了起來,他沉默地打量著山下的人。此刻,烏雲已經在山頂彙集,如一片墨色的海洋,緩緩地從天空砸落。
山風更急,那墨色的海洋,砸落在了山巔之上。水雨連珠落,霹靂一響,閃電如蛛網便將整個山頭覆蓋。
那山頭,傳來咒罵聲,哭喊聲,廝殺聲,血衝破皮肉的聲,刀砍斷骨髓的聲,電流燒灼臟器的聲。山下的人群,發起衝鋒的聲。
聲聲入耳,何以為生?修真界的戰鬥,無非搶地盤,奪資源,揉雜一些愛恩情仇,一群被感情所束縛的廢物。直瞧得道童,笑出聲來:
“你瞧,這群染了蛇腥臭的矮騾子,以為自已會成為騰蛇。騰蛇起雲在天,非體不可橫煉?只不過,是他們沒得選。
矮騾子,即使再有想法,再有資源,可在權利面前,依舊不堪一擊。不過是收集社會資源的工具,一枚隨時可以拋棄的棋子。
人分三六九等,有些人一出生就在山頂看風景,有些人一出生就在血肉石磨裡被榨汁。是誰,在這世上佈局?
理想主義者,無法破局。破局者,唯有理智地,麻木地,不擇一切手段,且這手段是在可承擔的後果之內。
你可曾仰望天空,見過‘牧夫座空洞’?一群螞蟻對著一個小水溝說;‘看,這就兩個螞蟻文明,發動戰爭的戰場。’
上位者們,總是說戰爭,並不美好,可戰爭所能帶來的利益,卻總是隻字不提。
這是為什麼呢?因為目前世界上破懷的力量遠遠大於創造的力量,掠奪的誘惑遠遠大於生產的力量。”
道童,說著哈哈大笑了起來。書生已在廝殺中,被剁了掉握刀的手,耳朵被撕扯了下來。可他,依舊聽到了那道童肆意地大笑之聲。
錚!錚的一聲,道童,大雨,古琴,絃動,嫉惡如仇,只殺不渡。
十指如鶴弦上舞,削得人間幾多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