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別之際,沈雲還是沒忍住心中好奇,說道:“只是在下還有一事不明。”
長樂公主聞言,眸光微轉,聲音慵懶道:“哦?你且說來。”
沈雲微微欠身,說道:“殿下金枝玉葉,為何要探究此事?”
說實在的,沈雲真的好奇,以長樂公主的身份為什麼要參與進如此危險的事情中。
那日若非沈雲恰逢其會,她與秋香二人恐怕要死在佛塔之上。
明明都已經差點身死了,可即便如此,長樂公主仍執意追查,此中緣由實在讓他百思不得其解。
長樂公主笑著說道:“莫不是你以為我和雍王兄是一黨?”
沈雲默然以對,眸光深邃,靜靜地凝視著長樂公主。
長樂公主見狀,笑了一下繼續說道:
“我還年幼時,父皇便龍馭上賓。我母妃死的也早,留我一人在那深宮,既無兄長可依,亦無姊妹那般幸運,得以嫁入顯赫門庭。我拿什麼參與朝爭?我之所以想要知道真相,只是因為好奇罷了。”
“好奇?”沈雲輕聲重複,語氣中既有不解也有幾分釋然。
長樂公主的眼神變得深遠而複雜,她輕嘆一聲,繼續說道:
“你或許不解,以為我們這些生於皇家之人,生來便坐擁天下,無需多問世事。然則,你可曾想過,這金碧輝煌的宮殿之下,藏著多少不為人知的秘密與悲哀?我的長姊平陽公主,被父皇指婚,喝合巹酒之前都沒見過駙馬什麼模樣;而那深宮之內,又有多少妃嬪死得不明不白?”
“英明神武如同父皇,也是會死的,既然那高高在上的帝王都會死去,那麼本宮希望能知道自己會是怎麼死的。而不是如我那些阿姊淪為他人手中棋子,生如浮萍,死亦不明不白。”
“所以我只想要多知道一些事情,正如古語所云,‘朝聞道,夕死可矣’!”
看著長樂公主的雙眸中,淚光盈盈,沈雲也不知道對方說的是真是假,但還是鄭重其事地應道:“公主殿下請寬心,沈某定當竭盡全力,查明此事。”
言畢,長樂工公主自發間輕輕擷下一枚精緻的玉簪,遞給沈雲說到:
“沈隊正,此事便全權託付於你。若遇任何波折,需我相助或是有何發現,但憑此簪直入府中。”
沈雲雙手接過玉簪,便退出了水榭,隨後又在秋香的帶領下走出了公主府。
等到秋香復歸水榭之中,她看向長樂公主說道:
“殿下,既然您對沈隊正頗為賞識,何不直接將他納入府中,為府上率衛呢?”
長樂公主瞥了一眼秋香,淡笑道:
“秋香啊,你終究是未解男兒之心,尤其是那些胸懷壯志、非同凡響的男子。”
她頓了頓,繼續說道:
“朝中俊傑,聽聞尚公主皆如避蛇蠍,唯恐避之不及。連那駙馬之位,亦是無人爭搶。若我強行將沈雲召入府中,委為率衛,非但不能得其心,反會結下難以化解的樑子。”
“此人本事在身,又如此高傲,連拿著我的推薦去參加雍王兄的入幕選鋒都不願意。欲結此等人物,非得施以巧妙之策,方能徐徐圖之。”
秋香聞言,眸中閃過一絲不解,輕輕頷首。
長樂公主見狀,繼續言道:
“我於洛京城外,尚有幾處田莊吧?你且從府中精心挑選一批忠誠幹練之人,前往田莊募集子弟。農忙之餘,便讓他們習練武藝操練一下。”
秋香聞言,眉宇間仍舊帶著幾分疑慮:“公主,田莊人手本就不敷使用,此番再行招募,恐怕……”
長樂公主輕輕擺手,打斷了她的憂慮:“無妨,正需此契機廣納賢良,多募些青壯。非但解燃眉之急,更是為長遠計。
看出了秋香的疑惑,長樂公主說道:“洛京的天要變了。”
。。。。。
洛京城是沒有夜生活的,一更起就會執行宵禁。每當夕陽如血,緩緩沉入地平線的那一刻,裡坊的大門便轟然關閉,將外界的紛擾隔絕於外。
到那時候沒有令牌在大街上亂竄的人,等待著他們的將是京兆府大牢那冰冷的囚室。
洛京城又沒有沿街店鋪,百姓需要購買東西,只能去四大坊市購買,可洛京城遼闊,行至坊市往往需耗半日時光。
故而坊市之內,店鋪多為午時方啟門迎客,未及申時便已紛紛掛上了閉店的門板。
比如西市的這座酒樓就是如此。
此時已經是日上三竿了,店內的小廝帶著幾分悠然自得,正不緊不慢地拆解著厚重的木門閂。
而門外,周通早已按捺不住內心的急切,他的目光緊鎖著那即將敞開的門扉。
酒香彷彿已透過縫隙,悄悄勾起了他腹中的饞蟲,一陣陣地咕嚕作響。
將從懷朔帶來的馬悉數賣出之後,周通得了一大筆錢。
由於現在武關還在打仗,他也不著急回懷朔,索性就在這繁華的洛京城中瀟灑起來。
他不住地催促著,聲音中帶著幾分急不可耐:“夥計,快些,快些,這好酒好菜可都等著我呢!”
這家景福軒,是西市內一座不錯的酒樓。
每日周通都守在門口等著小廝開門,一直喝到傍晚坊市即將落鎖才肯離去。
眼見是周通在門外叫喊,小廝也不惱反而動作麻利起來。也正因為周通性子豪放,小廝還經常拿他打趣。
“喲,這不是咱們從懷朔遠道而來的周公子嘛!今日又是哪家貴人有幸,能得您周公大擺宴席。”
周通雖然只是懷朔一介馬販,雖出身平凡可足跡卻遍佈南北,風霜歷練之下胸中自有丘壑。
他常以“懷朔周氏之後”自居,雖然他連自家高祖之名都不知曉,但這絲毫不減他在西市中的風采,那份自信與從容彷彿真有幾分世家子弟的遺風。
這種謊稱自己是世家子弟的做法,在如今這世道也不罕見,畢竟亂世中的世家子頭銜也快不值錢了。
以現在周通的身份就是硬蹭罷了。
不過真正的周氏名門,又怎會輕易與這等市井之輩計較。
更遑論周氏族中子弟,早已遠離洛京的權謀紛爭,這西市之內自然也就沒人來揭穿他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