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天476年的一月中旬,方棫站在劍身之上,身姿挺拔如松,一襲劍袍隨風雪輕揚。中年的面龐刻畫著歲月的痕跡,深邃眼眸透露凜冽,彷彿能洞察人心的深淵,目光如利劍一般銳利,穿透風雪,直視前方,烏黑的長髮隨意束於腦後,不見絲毫拂動。
他一路心感不安,終是在這一日的晌午到了順天城。
城外約莫半里,方棫停了術法,遵循修法之人不破人族國度律法的規定,收了劍,急步走進城內。
等他走到上官家宅前,破敗景象讓他愣在了原地,竟已有蛛網結在門頭,曾經煊赫的門前獅子也顯得黯淡無光。他感受著裡面毫無人氣的真元反應,仍舊不可置信。上前猛推,
“復言兄弟,你大哥前來,還不出來迎接!看來是想我好好和你切磋切磋!”
“復言!復言!”
“弟妹在何處,快點答我?!”
上官家宅驚起幾隻鳥雀,再無其他反應。方棫不知發生了何事,但他知道,上官家一定遇到了什麼!
他轉身,不再顧及,一個挪步後,已出現在順天城最大的酒館門前,這是上官復言曾經邀他共醉之處,也曾告知他,是這城中訊息最為靈通之地。
他走進酒館坐下,叫了一壺元啟,待小二送上,自顧自的喝著,就這麼面無表情的倒酒喝酒,直到太陽即將落山,黃昏投進酒館。他終於聽到了自己想聽到的竊竊私語。
“聽說了麼,上官家被滅門了。”
“這還用聽說,半月前的事兒,就是不知道因為什麼,聽說上官家全族連個屍體都沒有找到。”
“嘿,我可是聽說坊間流傳上官之恥,好像說的上官家有通魔之罪,不然你看朝廷怎麼都沒有一丁點兒反應,好歹是八大門閥之一的上官家啊。”
“是啊,聽說上官家的老爺子以前還跟著元祖打過天下,都說東域為武國馬首是瞻,上官老爺子的威名獨佔三分。可惜了,這樣的名門世家,竟然也會通魔。”
“是啊,是啊,想來自己想做皇帝了,還是朝廷英明。”
“英明個屁,你咋知道是不是真的。”
“噓,小聲點,大家都這麼說,朝廷也不制止,你還不懂嗎?”
“可我怎麼聽說,就在上官家滅門之前不久,上官老爺子的親兒子因為殿前頂撞剛被黜。”
“對啊,所以懷恨在心。”
“什麼懷恨在心,會不會是上面的意思。”說完,比了一個割喉的手勢。
“你想死嗎!可別再聲張。”一人左右看了看,瞧了瞧離得很遠的方棫,鬆了口氣,但也不敢再言語,其他人遂不復言。
只聽“砰”的一聲,方棫手中酒杯應聲而碎!整座順天城,以酒館為中心,從上空俯視看的話,天地元氣暴動,氣浪往外翻滾,整座城尋常人等昏迷的到處都是,修為在身者,皆半跪在地硬抗。
方棫努力收回情緒,站起,右掌緩緩抬起覆上腰間雙劍其中一把的劍柄。緊接著,真元凝聚,陡然開口:
“武烈,給我一個交代。”
真元裹挾寂冷,隨著聲線落進皇宮金鑾殿,武國七大世家家主同時出手,抵禦住真元侵襲。隨著此番波動散去,七位家主停手緩緩喘著粗氣。正坐上位者武國當代國君武烈,雙手緊握,咬牙開口道:“哪位卿家可代孤傳話?”
一時無人應聲,這種時候,傳話一時不慎,真的會死。
武烈見狀,表情猙獰。
緊接著,方棫聲音再次傳來:“武烈,已過三息,吾不願再等。”說罷,輕聲一句
“霜風。”
只見未被覆住的另一把劍陡然出鞘,天地風雪切成兩半,半空中劍鋒直抵金鑾殿,殿內外圍撐起一個半圓,與劍鋒相觸,成牛角之勢!
就在此時,酒館內的方棫微動,出現在半空劍身旁,
“回答我,武烈,我的耐性已經要到了。”
只見話畢,方棫右掌改覆為握,腰間剩下佩劍已漏半尺鋒芒。
接著,一道聲音打破所有壓迫,
“方棫,你是自己要問還是劍宗要問?”
未見其人,只聽其聲,來自皇宮深處。方棫皺眉,眼神凝重,回道:“武元,二者並無區別!”
寡淡聲線再次傳出“當然有區別,若是劍宗問我東域武國,我自會解釋。若是你方棫相問,你還不配!壞我東域律法在前,我不拿你,已是給足劍宗顏面!”
方棫回道:“哦?是麼!!!”
只聽霜風一聲劍嘯,筆直插進皇宮深處,帶起一串沿途冷霜,接著方棫右手拔出另一把劍,握在右手,繃直,從天向下猛的一斬。
劍氣呼嘯整座皇城,皇宮深處傳來“叮”的一聲,隨即方棫看到霜風倒回。
“禁!!!”武元終至半空,與方棫對視,傳出一聲冷喝!劍氣消散。
方棫左手握住霜風,劍鋒微微顫,他感受著劍身傳遞的恐懼感,左手真元加大力度把控,穩住霜風。
一時未再出手,冷漠對視武元。只見天地風雪驟停,似不可近其身,武元黃袍在身,冕冠在上,瘦削身形站定半空,身後橫著的混元戟瘋狂旋轉。
武元開口:“方棫,看來汝並不是孤的對手。孤可好心告訴汝一句,上官家通魔,孤的話在東域就是證據!”
“另外,劍宗顏面孤尚且念三分,已留一線生機,如若還在順天皇城糾纏,混元戟不再留手!”
方棫聽罷,回問:“一線生機在何處?”
“已出順天城,憑你劍宗手段當知,汝劍宗認為的希望,孤並未阻攔,至於接下來是死是活,皆看汝是要去要留?”
方棫沉默許久,整座皇城隨之彷彿也沉寂下去。他緩緩用力收起雙劍,緊盯武元,
“武元,方棫的劍會再來!”
說罷,半空挪步出了順天城,直到此時武元揹負身後的雙手指尖鮮血才滴落空中,隨即消散,空中再無兩人身影。
風雪再次襲來,金鑾殿內,只傳來一聲:“廢物!”
接著武烈起身,七位門閥家主跪下,渾身顫抖。武烈摸著臉上的五指掌印,無聲冷漠諷笑,離開了金鑾殿。
武元自始至終沒有再現身。
此時的順天城外,方棫神色痛苦,他朝著上官家宅的方向,緩緩半跪。
“復言,為兄不配做你兄長,今日無力至此!”話未說完,鮮血從口中噴出。
他用力捏緊雙劍:“給我一點時間,我一定給你一個交代。在這之前,我一定救下阿一和小小!方棫在此立誓,若阿一和小小有任何不測,為兄提頭見你!!”
說罷,他開始盤腿坐下調息,直至第二日天明,撥出一口濁氣後。方棫輕聲:
“浮雲,霜風,結陣!”
緊接著,半空中雙劍出鞘揮舞,繁雜紋路交叉形成,雙劍歸回方棫雙手兩側,他抬起右手食指在浮雲劍身一抹,血跡射出,半空中,食指輕點,寫下“上官一”三字,接著掏出上官復言的親筆書信,拋向空中。
這就是劍宗的尋蹤秘術,以想要尋找的人壽數作為等價交換,換一個方向。相比較而言,道宗更擅長這類術法,但是方棫無法再等,在付出八年壽命後,他看著半空“上官一”三字漸漸變化成一個箭頭指向南邊。
“早該想到,以阿一的聰慧,定然是往南邊尋我劍宗!”方棫自顧自的大聲說道。他看著箭頭還算凝實,鬆了口氣。
“看來他兄妹二人暫時沒有太大危險。”方棫心想。
隨即又緩緩坐下,從衣角撕下一片,食指微微向下甩了幾下,開始在上面寫道:
掌教師兄:
今上官家突遭大變,滿門被滅,僅餘吾弟復言兒女二人,方棫已知大約方向,還未找到。東域武元近一境已指日可待,吾九成實力試探,出兩劍後,被其重傷,武元毫髮未損。無奈之下,只餘殘力,尋吾弟兒女二人,吾弟親子上官一亦是當年掌教師叔親要之徒,劍宗內定之人。為防事情再次生變,吾第一時間展開劍宗尋蹤秘法,已知其兄妹二人往劍宗方向尋去。掌教師兄收此書信後,懇請立即安排劍宗弟子往東域方向尋來!與我合力,如若先我一步尋到,亮明劍宗身份即可取信其二人!
方棫親筆!
隨即,方棫收指,鄭重疊好後,綁在浮雲劍身之上,開口道:“浮雲,先我一步返劍宗,未見掌教不得停。”
說罷,仍是有些不放心,再次中食指併攏,在劍身以自身鮮血印下四字
“方棫劍令!”
浮雲劍身泛起紅色光芒,接著衝雲直上,眨眼間消失在方棫眼前。
他起身站立,手指鮮血止住,傷口已成癒合之勢,面色微微泛白,搖晃了一下身形,渾身實力暫損九成,握住霜風劍柄插進地面,支撐身形,緊接著又是一口鮮血噴出,身上的劍宗劍袍染出幾點鮮紅。
“不愧是預定了天域第六席位,順位第一人,好一個武元!”
他抹了抹嘴角血跡,看著右手抓著的書信,怎麼都沒有想到這竟是上官復言留下的絕筆信,右手攥緊,看著上官復言最後的那句囑託,眼神帶著堅定。
“阿一,小小,大伯這就來。”
收好書信,再次騰空,身影消散林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