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之後，腫瘤醫院。

“檢查都沒什麼問題，明天就可以動手術了。”劉芳向著杜晨說道。

這幾天他陪著妻子做了所有的檢查，今天終於獲知了確切的手術時間。

“謝謝劉醫生！”他連忙道謝。

“不用客氣，這是我應該做的。”劉芳搖了搖頭。

“劉醫生，如果手術順利的話，是不是就治癒了？”他又問道。

劉芳沉吟了一下，微微嘆息：“我無法給你確切的答案，一切還要看你妻子的恢復情況，以及是否復發、轉移等情況。但我能告訴你的是，越快治療越早治療越好。”

杜晨點了點頭，事實上，他心裡是知道答案的，與病魔鬥爭了這麼久，大致的情況已經一清二楚了。

“你們一定要保持心態，堅定意志，積極樂觀。心靈的力量對於治療有著重要的作用。”劉芳囑咐道。

“好，我們會的。”

“另外，手術之後她的生活無法自理，我的建議最好是由女性親屬來照顧她，比如母親，姐妹什麼的。”劉芳又囑咐了一句。

杜晨沉默了一陣，方才應下了。

從劉芳的辦公室出來之後，他微微思索了一番，還是撥通了岳母的電話。

“小杜啊，有事麼？”電話接通後，岳母的聲音響起，語氣生冷而又疏遠。

“媽，媛媛明天動手術。”他沉聲道。

“哦，要動手術啊，回頭我讓她爸燉一鍋雞湯給她補補身子。她爸最近也忙，每天早出晚歸，就為了給孫子掙個奶粉錢，你怕是不知道，最近這奶粉可貴了，一罐就要好幾百……”她說了一大串，就是為了向他表達那兩個字：沒錢。

她聽到女兒要動手術的訊息，她以為杜晨打電話來是要向她借錢的。

“媽，手術費我已經湊到了。”杜晨打斷了她。

“哦，湊到了啊，那好，是好事。”岳母尷尬的笑了笑。

“我打電話給您是想問問，在媛媛手術後，您能不能來照顧幾天。我畢竟是男人，有些時候不太方便，做事也不那麼細緻。”杜晨問道。

“這可真是不巧了，最近這幾天你弟媳胎心不穩，經常要去醫院，也得要人伺候著。”岳母的聲音似乎很為難，“醫院不是可以請護工麼，你們可以請護工啊！”

所謂護工，就是家屬花錢請來照顧病人的工作人員。

杜晨的確是可以請護工，但護工畢竟只是拿錢辦事的，對待妻子肯定沒有親人這麼細緻認真，有的護工還同時服務幾個病人，這服務的質量就更加堪憂了。

儘管早已預料到會是這樣的結果，但他心裡還是被憤怒所填滿了。

他很想將她痛罵一頓，大聲質問她女兒到底是不是他親生的！她到底有沒有一點良心！媳婦產檢和女兒腫瘤手術，哪個更重要分不清嗎？是腦子壞了，還是心壞了！

他更想與她劃清界限，告訴她，以後一刀兩斷，老死不相往來，她哪怕是死了，他也不會去看一眼！

他甚至想問她，你兒子是死了嗎？為什麼不陪老婆做產檢！

然而，他終究只能將這一切埋在心裡。

因為他知道，自己現在發洩的有多痛快，妻子往後就有多痛苦。

他說了這麼過分的話，他們豈能不找妻子鬧？到時候受傷的，只會是妻子。

他身上揹著妻女，又怎麼能只考慮到自己？

隨口敷衍兩句，他結束通話了電話，和妻子交代一番之後，他驅車去了北郊。

他的父母，就住在那裡。

當他來到自己父母經營的店鋪時，卻見父親正扛著一包重物走了出來，他走得很慢，而且還一瘸一拐的。

“爸！我來！”他連忙上前，從他肩頭將重物接到了自己的肩頭。

“你怎麼來了？”父親對他的到來也有驚訝。

“我回來和你們商量點事兒。”他看向了父親的腿，“爸，你的腳怎麼了？”

這時，母親也走了過來，滿臉的埋怨：“他最近老喊著腳疼，我讓他去查查，他總是不肯。”

“有什麼的，忍一忍也就過去了。”父親瞪了她一眼。

“爸，有什麼問題早發現早治療，千萬不能拖。”他勸道。

“能有什麼問題！”父親揮了揮手，一臉的不耐煩。

他總是這樣，以為自己身體很強壯，對去醫院極其的反感。

但杜晨清楚，父親是害怕花錢，去一次醫院動不動就是成百上千，他們是外地人，做了一輩子小生意，沒有醫保，根本負擔不起這高昂的費用。

他打量了他們一眼，見他們的頭髮滿是花白，臉上有著掩飾不住的老態和疲憊。

他頓時紅了眼眶，不覺間，父母已經蒼老成如此模樣了。

他們本該是頤養天年的年紀了，卻還在為他操勞。

“爸，這些東西送到哪去？”他轉過了頭，強忍住了眼中的淚水。

“送到居委去。”

他點了點頭，快步將東西送去了居委會，而這滿滿一大包的貨物，最終賺到手的利潤，只有8塊。

父母經營的店鋪本就價格公道，日雜又都是小商品，價格本就低，再加上最近這幾年受到了各種超市網店的衝擊，利潤極少。

但正是他們用自己的勤勞，以這一單單幾毛幾塊的生意，將他養大成人，供他讀書成家。

如果不是他，其實他們後半輩子根本不用繼續操勞的，他們攢下來的錢，足夠養老了。可現在，他們依然要為了這幾毛幾塊的生意起早貪黑，勞心勞力。

送完貨，回到了店裡，他將妻子要手術的事情告訴了他們。

母親聽完後，走入了裡間，拿來了一個塑膠袋，她將塑膠袋開啟，將其中的東西拿了出來，那是一疊錢，大多是5塊10塊的零錢。

“這裡是我們存的五千塊錢，你先拿去，回頭我們再找親戚湊湊，看能有多少。”母親將錢給了他。

看著他們那花白的頭髮，看著母親那乾枯龜裂的雙手，看著父親那一瘸一拐的模樣，再看著面前那一疊零錢。

他經不住淚如雨下：

“爸媽，兒子不孝，我對不起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