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層微動,男子一身灰袍,站在天晟身側。
他要借天晟的武器,那把可以斬斷世間因果與牽絆的長刀。
“為何?”
“天晟大人好奇?”
“……不必告知。”
男子輕輕一笑,他看著地面上發生的一切,語氣輕緩的念出那個名字:“梅辭。”
不知怎的,天晟忽然感覺呼吸一緊,他的目光從身旁男子的身上,挪到了凡間的梅辭身上。
天晟想要問對方為何認識梅辭,梅辭此刻是在做什麼……疑問擾的他心緒大亂,梅辭是誰。
“梅樹所化的精怪,如今倒也修得仙緣。”
“……原來如此。”
“天晟大人,為何一副失落的神情?”
“閣下看錯了。”
聞言,男子輕笑出聲:“星官大人好像在做什麼。”
天晟瞬間向凡間看去,只見少年繞著梅辭走了兩圈,輕輕揮手,幻化出一套大紅喜服出來。
少年將衣服放到梅辭手中,嘴巴一張一合。
“試,試,是,否,合身……”
男子一字一頓,彷彿從少年的口型得知了對方所言,而後輕聲道:“山間精怪,尋得伴侶倒也不足為……奇。”
最後一個字,沒在了男子的笑聲裡。
在梅辭轉身的瞬間,一個人影出現在了少年的身旁,眨眼之間,二人便一同消失。
待到梅辭回頭時,少年的身影早已不見。
“呼……天晟大人這是何意?”
瞅著面前對自己斂眸輕笑的男子,少年輕嘖一聲,轉頭看向身旁的天晟,不料對方的臉色難看至極。
冷不丁的打了個寒顫,少年立刻從天晟身旁走開,走到灰袍男子的身側,歪著頭小聲詢問:“你來做什麼?”
“自是有事要辦。”
“……他咋這麼生氣?”
“星官大人何必明知故問。”
少年擺了擺手,當即決定開溜:“啊——我剛想起天帝大人招我有事,先走一步。”
望著少年慌忙離開的背影,灰袍男子笑容溫和。
“天晟大人,關於剛才所言之事……”
“你知道那精怪。”
聞言,男子垂眉輕笑:“天晟大人,想知道什麼呢?”
那把長刀,被灰袍的男子借走。
天晟站在雲邊,目光定定的望向梅辭的方向。
那些模糊又陌生的記憶片段,在聽到他人細細敘述時,天晟的眉頭始終高高皺起。
不解與困惑縈在天晟心頭。
“梅……”
單個的音節從口中吐出,天晟驚覺自己怔在原地。
原來,這是個如此難以念出口的位元組。
目光望向凡間,天晟那疏離淡漠的臉上揚起一抹苦笑。
是他自己斷了這份因果,是他不想與精怪糾纏,是他為了保全天神的臉面,是他……太過膽怯與懦弱。
天神,應是無情無慾的存在,作為神仙,不該有自己的私念。
思緒到此,天晟猛然笑出聲來。
那笑聲裡有幾分痛苦,幾分嘲弄,也只有天晟自己知曉。
……
“姐姐,你覺著這身衣衫如何?”
梅辭堪堪回神,仔細端詳著阿琛手中的紅袍,良久,認真的說道:“是好看的。”
阿琛的手拂過衣服上的繡紋,眉眼染上幾分青澀,他的嘴角不自覺揚起,看起來很是幸福。
“姐姐可是在……想晏遙哥哥?”
晏遙,這個遙遠又熟悉的名字,讓梅辭一時愣神。
看到梅辭出神的模樣,阿琛默默垂眸,他看著手中端著的大紅袍子,驀然出聲:“我曾不知姐姐所執為何。”
“是人,是情,還是遺憾……我沒有如姐姐一般經歷過那些風雨,沒有資格站在旁觀者的角度對著姐姐進行批判。如今的我,唯一知曉之事,便是不想失去他。”
阿琛側過身,緩緩走向梅辭,笑容在他臉上漾開,亦如冬雪消融的春水一般。
“這種心情,是否也與姐姐一般?”
梅辭不知道此刻的她是怎樣的表情,是痛苦,是無感,還是迷茫。
熟悉的名字在梅辭的腦海中一遍一遍的重複,她嘴唇微動,不自覺的念出那個名字。
清冷的水滴奪眶而出,沿著梅辭的臉頰滑落到下顎。
明明只是個名字,為何會讓自己如此百感交集,為何會讓自己難受不已。
阿琛從未見過梅辭落淚,他呆愣一瞬,整個人陷入了混亂,不停的向著梅辭道歉。
“姐姐,可是我說錯了什麼?姐姐你別哭啊,姐姐……”
淚水像斷了線一般從梅辭的眼角滑落,她看著自己手背上滴落的水滴,詫異的抬起手,不停的抹去臉上的淚水。
“……阿琛,我想不起來。”
梅辭的聲音有些哽咽,她眼圈通紅,用力的吸了吸鼻子:“明明是很重要……很重要的,我卻……想不起、記不清……”
阿琛瞬間哽住,他說不出話,他看著眼前的梅辭呆愣在原地,他這才反應過來,梅辭經歷了什麼。
如果是他,如果阿琛像梅辭一樣,忘記了……
阿琛深吸了一口氣,斂眸嚥了咽口水,無邊的恐懼感吞沒了他,讓他無能為力。
“從前,花都有間客棧……”
阿琛的聲音平緩,細細講述著他們所經歷的故事。
一句一句。
梅辭的淚水不知在何時停住,她沉默的聽著阿琛講完那些片段的故事,那些她記憶中經歷的空白,那個缺失的形象,慢慢的被縫補。
“姐姐?”
梅辭的鼻尖紅紅,她努力眨了下眼睛,擠出一抹笑意:“阿琛,我好像知道了,這些時日我所做之事的意義。”
她所做的,陪伴著那座墳墓,吹奏那首完整的曲子,等待著一個……
阿琛還想再說些什麼,房門卻在此時被開啟。
暖橘色的貓出現在門口,他掃了眼屋內的兩人,而後又別過頭去。
“真是難看。”
聞言,梅辭沉默一瞬,向著司囿淺淺一笑:“司前輩。”
門口的橘貓被阿琛抱起,滿臉厭棄的癟了癟嘴:“他不會回……”
“也許會的。”
阿琛的聲音打斷了司囿的話,司囿回頭瞪了眼阿琛,阿琛咧嘴一笑,抬手摸了摸司囿的頭:“她的堅持,你也一直看著不是嗎?”
司囿一時語塞,沉默的扭過頭。
梅辭垂眸輕笑,輕聲道謝。曾經多少次,她都不曾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