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夏懶洋洋的掃過他那低垂的眉眼,很清楚他這一天都在想什麼。
她沒趕人自己去睡覺就是在等他開口。
這個驕矜鬼會放出什麼屁她用腳都想得到。
不過猶豫到現在,知夏明白,他已經選擇了另一種。
——不告而別,躲起來。
段子卿給她夾了塊菜,神色比白日裡柔和些許,“沒胃口?”
知夏打了個哈欠,軟聲道,“困了,子卿,你陪我睡覺吧。”
段子卿一頓,沉默了片刻再次教育她,這次的語氣比任何時候都認真,一股子隱約可感的擔憂,“夏夏。”
他第一次這樣叫,卻沒有想象中的親暱,反倒像個要離家的兄長,“你要保護好自己。”
“我知道。”
“我的意思是,你不能隨便邀請一個男子陪你睡覺,以後也不能隨意扒別人的衣裳,單說男女之事,若遇上心懷不軌的,將你騙身騙心,再把你的錢財捲走,日後你的日子該如何過?更壞一點的,連你性命也不放過,到時你該如何?”
知夏緩慢的眨了下眼,“可是我沒有邀請別人,我只是這樣對你了。”
他唇角緊繃,“我也不是個好人,只是剛好有些......喜歡你,所以沒有那樣欺負你。”
說完,他收回視線,再次垂下,掩去眸中一切情緒,“你是個聰明的姑娘,夏夏,不要待人這般毫無保留。”
“世上好人不少,可是你孤身在世,如果善意給錯了一次,帶來你承受不了的後果怎麼辦?”
“我更希望你自私,尖銳一點,對外人抱有最壞的揣測,還有......矜持一點,不要喜歡一個人便傻乎乎的覺得他就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他的語氣越來越沉,甚至說到後面三兩個字就要頓一頓,才很艱難的說出這些關切的話。
可他說完,沒有聽到知夏的回應,抬起頭,卻看到了一雙溼潤的眼。
他霎時就潰不成軍,緊捏著筷子的手微微泛白,可以看見手背的青色血管。
“夏夏。”到嘴邊的抱歉咬了幾遍,還是沒有說出口。
知夏倔強的擦了把眼淚,強扯出一抹笑,可那笑比哭還讓人心疼。
“你是不是,又要走了?”
有夾雜著花香的風從視窗吹進來,帶著些許涼意,晃動了屋內的燭火。
段子卿的思緒好像也被這陣風吹散,他只是有些無力的看著她。
“你要走,就走吧。”知夏低下頭,鼻音很是委屈,可非要裝著不在意的小孩子模樣。
“什麼都不告訴我,什麼都瞞著我,段子卿,你明明待我很好,可是我一點都看不明白你。”
她強忍著哭腔,說著說著,眼淚大顆大顆往下掉,如珍珠墜落。
段子卿起身,頎長的身影站在她面前,襯得她愈發嬌小清瘦。
他緩緩俯身,很溫柔很溫柔的抱住了知夏,任由女孩把自己的衣襟哭溼,“夏夏,我們相識相處的時間並不長,而你的未來還很漫長,會遇到更適合你更好的人,你好好想想,其實......”
他哽了一下,嗓音勉強維持平和,“其實我們感情也沒有深到非對方不可是不是?”
“那你昨晚主動來找我做什麼?”
“對不起啊。”
段子卿一下下拍著因為這話哭得更兇的人,“方才我想說的是,日後你挑郎君定要認真仔細,要知根知底,確定對方不是什麼壞人爛人,不要稀裡糊塗的對一個陌生人託付終身。”
知夏嗚咽著,像只小獸,“我不要別人,段子卿,我只要你。”
段子卿心都化成水,可淌出來的是血。
原來從昨晚到現在,也不過一天的時間。
當真是屬於他的黃粱南柯。
他輕聲哄著她別哭,輾轉幾回,最後下定決心,同她說,“若你願意,便等我到四月二十四,若我在此之前來尋你——”
“若我能來,我娶你可好?”
知夏從他懷中揚起腦袋,一張臉溼漉漉的泛著水光,“是能不能來還是想不想來?”
段子卿想不通,她平日也不是這樣嬌嬌軟軟的形象,甚至偶爾任性,很兇,伸著撓不疼人的爪子張牙舞爪,像個不難伺候但威嚴十足的大小姐,怎麼一哭起來這麼要人命。
知夏揪著他胸前的衣裳晃了晃,鼻音濃重,“問你話。”
他撒了謊,“如果我想,我一定會來的。”
“如果我沒有,你就將我忘了,反正負心漢是不值得惦記的。”
在說這些話之前, 段子卿以為自己可以足夠狠心,冷言冷語讓她受個傷,這比他說多少廢話都叮囑都有用。
可是一看到她,根本連說重話狠話的念頭都沒辦法有。
這是,他黑暗中照進來的一縷溫暖的太陽啊。
他沒有奮力驅逐的能力,只有讓自己再退幾步,回到屬於自己的一方暗處。
“你就不能在我身邊想嗎?”
段子卿搖頭,“有些事需要去處理。”
而且和她在一起,她會有危險,最好的辦法就是什麼都不讓她知道,送她離開這場旋渦。
她一臉捨不得,刨根問底,“為什麼是四月二十四?”
段子卿沒有回答。
若死在四月十八,四月二十四便是頭七。
如果一個人死後當真有靈魂的話,他會來看看她。
也算兌現自己的承諾。
他想的,一定會來的。
知夏沒得到答案,哽咽起來,她多敏感聰慧啊,已經察覺他這一遭有一去不回的風險,可也意識到攔不住,沒有纏著要他告知緣由。
她只是哭得很傷心,好像他現在就要死了一樣。
“段子卿,不管你來不來,我希望你平安。”
段子卿忽然有些眼痠。
他從懷裡掏出白日偷偷買的鴛鴦金簪,認真細緻的插進知夏的髮間。
她的髮型還是早上他給梳的那款,嬌俏可愛,戴著金簪有些許違和。
可知夏反手拿下來,賭氣般偏開頭,“相公才能贈娘子髮簪。”
這麼說,可是她仍舊把東西緊緊捏在手裡,沒有要還的意思。
段子卿彎起嘴角,俯身鄭重其事的在她額間落下一吻。
話已至此,當然要好好道個別,她也不強留他最後一晚,收好情緒叮囑了很多關切的話。
段子卿眷戀的摸了摸知夏的腦袋,把看她的這一眼當做了最後一眼來看。
“光與暗本不該相逢。”
“知夏,我暫以過客之名,祝你歲歲平安。”
他走路依舊是慢條斯理,背脊挺拔,那離開的背影看著很是決絕,連頭也沒有回。
好像從那雙腿出了這道門開始,他們自此便是真的過客。
可知夏就在此時聽到203的聲音。
——“恭喜主人,攻略物件好感值已達到一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