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嫌棄的花裳無所畏懼,頂著段子卿的低氣壓噼裡啪啦說了一堆他自己都聽不懂的話。
可段子卿強忍著渾身不適,離他老遠,聽明白了。
“她想見我?非要見我?”
不知道是哪裡來的煩躁感,他徑自繞開在地上抱著花瓶迷迷糊糊的花裳出了門,關門前還不忘了唸叨一句,“掉溝裡了嗎這麼臭!”
知夏仍然坐在院子裡,身上披著件白色外衫,眼神有些渙散,有一下沒一下的吃著第二盤花生米。
看模樣,不知道坐了多久。
對於段子卿的出現,她絲毫不意外。
她輕飄飄從來人身上掃過,輕哼了一聲,“我這兒還真是什麼人都進得來。”
段子卿在樹下站定,離她有些遠,身長玉立,穿著黑色衣裳,腰間玉帶是純白如玉,發冠高束,背脊挺直。
風揚起他的墨髮,頗有種俠客之風。
看向她的那一眼,竟有種跨越萬年之感。
知夏不知怎麼就紅了眼,她覺得自己可能演習慣了,總是信手拈來。
掀眸定定看著那男子,嗓音微揚,“不過來麼?”
段子卿一手背在身後,緊緊握了一下,神色淡漠的走過去。
在知夏跟前停下,居高臨下的看著她。
花裳真沒誇張,她哭得......有點令人難過。
段子卿不說話,知夏也只仰頭和他直視,不知道在較什麼勁,誰也不想先開口。
氣氛卻有些怪異的和諧。
半晌,段子卿低頭,拿出絹帕,遞過去。
語調緩慢,帶著不明意味的沉,“哭什麼?”
知夏沒有接,霧氣氤氳的眼執拗的直視他。
段子卿唇線微抿,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拿著絹帕的手湊近了她的臉。
一下一下輕柔的擦去她臉上的溼潤。
卻不敢再看她的眼睛。
那雙帶著指責控訴,想要一個答案的執拗雙眸,令他退縮。
擦完,他收了絹帕,邁步坐到對面,那大概是花裳之前坐過的地方。
知夏目光終於收回,頃刻間,段子卿心中那根緊繃的弦鬆開了些,反而又敢看她了。
他看到她鼻子輕抽,紅彤彤的,長睫垂下,好似沾著淚珠。
心中蔓延開一種不知名的酸澀情緒。
再出口已是有些沙啞。
“別哭了,我不是來了。”
知夏帶著鼻音的嬌俏嗓音很輕的哽了一下,“沒有哭了。”
“段子卿,不是你主動來的,是我逼你來的。”
段子卿默了一瞬,“是。”
“是什麼是?”知夏抬頭,眼睛仍是溼漉漉的,“躲什麼?我是洪水猛獸,會吃了你?”
“你知道我找你,我想見你,我不想和你江湖不見,為什麼不肯露面?讓花裳來打發我?”
他不語,任由知夏發洩情緒。
好些日子沒聽到她的聲音了。
儘管這個聲音總是在夢裡同他念唸叨叨,可此時真在耳畔,他竟有些恍惚。
“段子卿——”
她之前總是調戲他,喊他子卿小郎君。
現在是帶著些許彆扭責怪的一聲‘段子卿’。
他喉間輕滾了一下,沉沉應道,“嗯。”
“你看著我,告訴我一句,是我自作多情惦記你了,你對我沒有任何相同的情感,那我日後再也不提你這個人。”
“你說江湖不見,只要你現在當面說,我一定答應你。”
說這話的時候,知夏落了一滴淚。
滾燙的,溼潤的,滴到段子卿的心上。
他看著她,這個令他魂牽夢縈,情竇初開的姑娘,執拗的想要逼他親口斬斷她心中的念想。
來的路上,他做足了心理建設。
對知夏的瞭解談不上多,可他篤定,只要自己冷漠些,說些斷絕她念頭的話,加上這一個多月的躲避,她一定會瀟灑的抽身離開。
再也不將他放在心上。
可是此時,她就在眼前,心中一切隱忍剋制的慾念好像尋到了歸所,叫囂著想替她擦擦眼淚。
第一次有人,對他這麼惦記,為他哭得眼睛通紅,說他是她的心上人。
203突然說,“主人,好感度八十了。”
往日若非他夢見知夏,或者花裳從這兒回去唸叨的時候,他的好感度一直被他自己剋制在五六十的地方,好像騙自己也騙系統。
他根本不喜歡。
但每次有波動,那就是一衝而上,直奔八十。
可是最高也只有八十,真是一個矛盾又彆扭的人。
這點203不太明白,知夏卻沒給它解釋。
“知夏。”段子卿開口,本乾淨清澈的嗓音好像摻了砂礫。
“我不值得。”他指節已經泛白,面上卻依舊平靜,“你並不知我是什麼樣的人,那幾日讓你看見的,不過是千萬分之一的我。”
“真正的段子卿,可不是你口中那位令你心悅的小郎君。”
說完,他眸沉如水,目光定定的落到她視線裡。
可惜,只得到一句輕描淡寫的,“所以呢?”
所以呢?
段子卿有點絕望,她還是要逼他說。
當然可以,可是,為什麼又開始哭?
那眼淚花跟斷了線一般不要錢的往下掉。
那雙眼緋紅,鼻尖水粉的模樣實在是......
讓人想到那雪山上最乾淨的雪蓮,正在一點點融化。
他忍不住緩了些許神色,輕嘆,“怎的流不完這個眼淚?住你家中那幾日,你可不是這樣。”
“我是哪樣?”
“欺負起人沒完沒了。”
“所以,我現在就是在欺負你啊。”知夏擦去眼淚,語氣低低,“我在用眼淚欺負你。”
“......”段子卿欲言又止。
沒錯。
她就是在欺負他,拿最具有殺傷力的武器欺負他。
段子卿強迫自己移開目光,冷下心腸,正要開口,衣袖突然被扯了扯。
那雙手伸過來,勾著他衣角晃了晃,嗓音輕柔,聽著有些可憐,又像給出臺階退一步的祈求。
“子卿小郎君,別說好不好?”
“我不想和你江湖不見。”
“我真的好喜歡好喜歡你,不論什麼樣的你......”
段子卿:“......”
他錯愕的對上那好似被拋棄的委屈雙眸。
...
“子卿小郎君,你疼疼我吧。”
“別躲著我了。”
“好不好?”
...
鼻尖是知夏靠近帶來的淡淡酒香,風中帶來不知名的花的氣息。
他似乎也醉了。
恍惚聽見城牆坍塌的聲音,那些慾念像是長了翅膀,衝破牢籠,瘋狂散向四面八方。
理智險些魂飛魄散。
他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