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裳身子肉眼可見的僵住,傻愣愣的看著她臉上淡淡的笑意。
她那雙漂亮的眸中看不出任何情緒,語調卻清晰的傳遞出一個訊息。
篤定他不是雲卿。
心亂如麻的某人一時不知道是該承認還是繼續垂死掙扎,心中隱隱掛著散不去的擔憂。
她......會怪他麼?
“我不怪你。”
“???”花裳腦子一團漿糊,“你會讀心?”
“我有眼睛。”知夏收回視線,嘴角淡笑微斂,“你已經寫在臉上了。”
花裳洩了氣,低下頭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麼。
餘光瞥見那被他放在地上的琵琶,他本來想著,待會兒用心奏兩曲是不是就能打消知夏的疑惑。
可沒料到,一進來就被她打了個措手不及。
“我確實不是雲卿,我叫花裳。”他垂著頭,不敢看知夏的神情,語調隱隱帶著認錯的歉意,“一開始不得已騙了你,後來是真心實意想交你這個朋友,知夏......”
他雙手不自覺繳著衣裳,“你別生我氣......”
知夏替他倒酒,語調聽不出情緒,“是雲卿要你這樣麼?”
花裳立刻出賣兄弟,抬頭,“就是雲卿讓我這麼幹的!”
可是一出口就後悔了,懊惱的抿唇,看著知夏低垂的眉眼,心中忐忑。
知夏這麼聰明,是不是該問他雲卿是不是段子卿這件事?
他該怎麼辦?
要不.......跑?
花裳開始琢磨著起自己的速度,要頃刻間消失在知夏眼前是毫無壓力的。
可是真這麼幹,他大抵得永遠消失在知夏眼前了。
有些捨不得,於是他無能的,認命的,拿起筷子吃起了桌上知夏準備的下酒菜。
有烤鴨,醬牛肉,花生米......
知夏就默默看著他跟吃最後一餐似的開始狼吞虎嚥,沒一會兒就把嘴塞得滿滿當當。
她就坐著,不說話,靜靜看著他。
片刻,遞了張乾淨的絹帕過去,“你這麼吃,待會兒可沒菜給我下酒了。”
語氣和平日無異,其實算不上有多溫柔,可就是給人感覺她有一種特別的包容。
好像任由你怎麼鬧,她都不會和你生氣,更不會往心裡去,無條件的縱著你寵著你。
花裳眼眶霎時就酸了。
他鼓著腮幫子三兩下把嘴裡的東西嚥下去,突然很想卑劣的用自己這些身處花樓練出來的伎倆,請求她的原諒。
“知夏姐,你別生我氣好嗎。”他語氣低低,一雙有些狹長的眼泛著水光,“我捨不得你......”
他一副很是委屈的模樣,看似前言不搭後語,只有他們二人明白,如果知夏跟她計較,下一句話一定是“以後你不要來找我”這樣的話,所以他提前說了那句捨不得。
知夏看著他的模樣,忽然笑了一聲,很輕,語調也放緩下來,“我沒有生你的氣。”
她說,“我在說書館聽到客人閒聊,說起那位雲卿,他們名字中都有一個卿字,同樣的男生女相,長得很漂亮,或許外人對他的評價和我瞭解的他不一樣,可我偏就有預感。”
“所以不惜花掉他給我的全部銀錢,我想,他見我這樣,會不會生氣,和我見上一面,哪怕真的雲卿不是他,我也認我賭錯了。”
“可是他沒有,甚至這些日子過去了,他依然讓你扮演著所謂的‘雲卿’。”
“我有點難過,我只是.......想再見他一面。”
花裳聽出了這些話裡的分量,再也說不出雲卿不是段子卿這樣的話。
他這一個月的表現有太多毫不自知的破綻,明裡暗裡打聽了太多關於他們二人的事,才更讓知夏篤定,段子卿就是在躲著她,避而不見。
兩人都沉默下來,她喝完了那盞酒,進屋拿出新的,再坐下時,那莫名的傷感已經散去,她恢復了平日的模樣。
“今夜你不陪我喝盡興不準走。”
“好。”
“別喪著臉了,不想說話就奏個曲兒給我聽吧。”
怎的還反過來,成她安慰他了?
花裳哭笑不得,揮散心中陰霾,端起姿態抱起了琵琶。
從他身上,知夏好像看到了兩分段子卿的影子,嘴角勾起淡淡笑意,撐著腦袋認真聽。
花裳很敬業,真讓她聽出了幾分‘閒來無事,勾欄聽曲’的意思。
“現學的這麼厲害?”一曲結束,她眸子有些懶懶的眯起來。
“師父認真教,徒弟認真學。”花裳扯了個笑,動作小心的放下琵琶,輕嘆了一聲,忽然想替那個縮頭烏龜挽回一下。
“知夏,雲卿他......有苦衷的。”
花裳措好詞,正要張口,被知夏噎住。
“好。”
就一個好?
知夏喝了口酒,吃了兩粒花生米,神情淡漠,“我於他而言,不過一個相處了幾天的陌生人。”
“不是這樣的......”花裳想解釋。
她輕輕搖頭,“花裳,你回去告訴他,不論他有什麼苦衷,如果這是他的選擇,我尊重他。”
“這一個多月我也想明白了,他大抵也瞭解我的性子,強扭的瓜不甜,不甜的我也不愛吃。”
花裳突然開始替段子卿難過。
知夏這話的意思,是要放棄他了嗎......
他該做點什麼嗎?
沒拿定主意只能悶聲喝酒,沒想到知夏比他喝得更猛。
仰頭就抱著那壺酒灌......
他反應過來想搶的時候,知夏已經滿臉通紅,那雙茶棕色的瞳孔空洞,一雙眸水光瀲灩。
花裳聽見那個平日總是溫柔淡漠的女孩,哽咽著聲音說。
“可是我好喜歡他......”
花裳又開始替他們二人難過。
...
段子卿看到花裳在夜半三更一身酒氣衝進他書房的時候,皺起了眉。
醉鬼一開口就是指著他鼻子罵,“你這個負心漢!”
“......”
他將筆撩下,絹帕擦起手,看也不看那個醉鬼,“滾出去。”
“你這個懦夫!負心漢!”
段子卿眉頭皺得更緊,唇線緊繃,“你太臭了,滾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