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寒意未褪,白日太陽高升時溫度回暖,入了夜,花朝國依舊朔風凜凜。
陽春樓高掛繽紛玲瓏的燈籠,人滿為患,充斥著男男女女的嬉笑挑逗,三樓非樓中人員不可進,這個時辰更是沒人往那去。
段子卿眉目冷清,端坐在窗邊,衣裳是冰藍色上好絲綢,繡著雅緻雲紋,墨髮高束,清麗得頗有些雌雄莫辨。
花裳在旁輕嘆了口氣,“子卿,那位姑娘已經搬了家,在城中西南街買了宅子,出手大方闊綽,我瞧著她不時常出門,亦沒有什麼人上門造訪,應是個安分的,惹不上什麼大麻煩。”
段子卿沉默了片刻,輕嗯了一聲。
“你讓我去看了兩次,為何自己不去?”
他將視線落到窗外,盯著入目的煙火氣,漫不經心的扯了扯嘴角,墨色的瞳中淡漠無物,“哪那麼大的面子,讓我親自去。”
花裳似笑非笑的哦了一聲,拉長著音調,走到窗邊,雙肘搭在紅木上,好似無意發現了什麼,“咦,說曹操就看見曹操了。”
說這話時他餘光歪到天邊去,非常刻意的盯著段子卿,果然見他那雙眼瞬間就開始尋那個身影。
雖弧度不大,可實實在在的亮了一下。
花裳就任由他不動聲色的尋了半晌,沒忍住笑出聲,“嘖,瞧瞧,是人家面子大,還是你太惦記啊?”
段子卿再反應不過來他是在逗自己那真是蠢了,利刃般的冷了他一眼,垂下眼睫開始喝茶。
煙霧氤氳了他那雙眉眼,愈發顯得清淡。
花裳聳了聳肩,仰頭去看空中的月,“子卿,我有點想我姐了。”
段子卿沒說話,他也不需要回應,繼續道,“昨夜睡不著,我便爬起來奏了兩曲鴛鴦淚,奏完發現,無論如何,我依舊只能是一個人,得虧還能和你相依為命,不然,我在這世上約莫會寂寞死。”
他有感而發悵然了近乎一炷香,剛要轉身,忽然餘光瞥到什麼,多看了兩眼確認沒老眼昏花之後,緩緩笑了笑,回頭,平靜道,“這次我真沒唬你。”
“那位姑娘,好像打算進我們陽春樓。”
...
樓下,知夏一襲白衣扮了個無效男裝,一眼就能讓人看出是個姑娘家,她宛如不自知,大搖大擺的就往陽春樓裡面走。
老鴇實在難忽視她區別於別人的容貌,走過去攔住,“姑娘......”
知夏軟聲打斷她,“好姐姐,聽說今晚有云卿的曲兒可以拍,你就讓我進去吧,拜託拜託。”
老鴇不過三十多歲且風韻猶存,別人都叫她花姐,此時掩嘴一笑實在是女人味十足。
“好妹妹喲,姐姐可沒說不讓你進,我們這兒就是有男倌的,隨時可以接待女客,我攔你啊就想知會你一聲,下次不用多此一舉,免得裡面有眼瞎的找些姑娘折騰你。”
“那感情好,不過,雲卿的曲兒何時可拍?姐姐能不能先讓我瞭解一下,往常多少銀子可以拿下?”
花姐打趣的哎呦,拉長了語調笑,“這是揣了多少銀子來?”
“我合計雲卿那曲兒就是傾家蕩產也值。”
“瞧你這是勢在必得呀,這可是我們雲卿的福氣,那稍後開始了我特意讓人知會你一聲可好?”
“花姐你人真不錯勒。”
知夏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同她道了謝,如常客姿態往裡進。
許是老鴇打了招呼,沒讓人纏她。
鼻腔裡滿是混雜的脂粉氣和淡淡酒氣,剛進來不適應會有些許難受。
這裡和她去過的有些許不同,一樓待客並不混亂,更像是正規的歌舞場所,臺上奏樂起舞,臺下看客三兩成群,醉不在酒的懷中攬著嬌嬌美人便上了二樓。
她隨意一打量,見三樓走廊冷清不見人,和二樓的人來人往大不同,心中便了然那處是做什麼的。
她拿出道具摺扇,慢條斯理的扇了起來,尋了個看臺的好位置坐下,悠悠嗑起了桌上的瓜子。
沒一會兒,有個眉清目秀的男倌注意到他,那身段,扭得極其自然的走了過來,柔柔俯身,嗓音比姑娘還婉轉些,問她,“官人今日是想招男倌還是姑娘?”
知夏看著他,沒什麼情緒的笑了一下,“你就挺不錯的。”
男倌眉目低垂作嬌羞狀,順勢就要在她身旁坐下,嗓音溫柔卻不是刻意掐著才發出來的甜膩,“能入官人眼,是花鈴之幸。”
知夏任由他給自己倒酒,隨口問道,“點你需要多少銀子?”
“一刻鐘一兩銀。”
知夏算了算,這也不便宜,但既然都隨口點人家了,自己不好反悔,但也不能虧了不是,於是掏了一兩銀子給他。
花鈴笑,收下,要起身為她捏肩捶背,被知夏攔下,“不必。”
說完把盤中瓜子推到他面前,“幫我剝一碗出來即可。”
花鈴:“......”
他笑容僵硬了一瞬,接著繼續笑得無懈可擊,乖巧的應聲,坐下替她剝瓜子。
手指倒是纖細乾淨,剝起瓜子那也是賞心悅目。
知夏在旁和他聊天,“你們這兒都是清倌?”
“回官人,亦有紅倌,不過男紅倌少一些。”
“有沒有大貴人家的姑娘夫人常來?”
花鈴柔柔看了她一眼,笑的把話退回去,“官人,花鈴可不敢議客人的是非。”
知夏揚起嘴角,看向臺上,收了玩心便沒有太多交談的慾望。
倒是花鈴,不時掀起眼簾,如水般的眼總是偷偷看她,嘴角笑意愈深,比一開始裝出來的羞澀更真實的紅了臉。
這位客人雖不施粉黛,可五官未免也太好看,方才沒細瞧便知曉這是區別於那些歪瓜裂棗客人的姿色,這一細看更是嘆一句絕色。
不枉他違背花姐的吩咐,前來搭了話。
能與這樣的客人說上幾句話,那真是忙裡偷閒的恩賜了。
花姐進來時目光掃了一圈,在看見在乖巧剝瓜子的花鈴時蹙了蹙眉,只一瞬,她笑著走過去,“姑娘,我得來同你道聲不是,雲卿今日身子不適,真是不好意思,今日的曲拍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