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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信.2

小憂:

好久不見,你還好嗎?

不知道你會不會怪媽媽,讓你孤身面對一個這麼殘忍的現實。

遇到你爸爸的時候,我20歲,那個時候年齡小啊,什麼都不懂,只知道眼前人便是心上人,一時散了往外跑的心,五光十色的霓虹燈變得沒那麼美了,比不上家裡那盞白熾燈,我從未後悔。

你爸爸待我很好,雖然性子滿是稚氣,但好在很聽話,只要你奶奶不來家裡住,你爸爸就沒什麼脾氣,像個孩子。

婚後第二年你來了,我滿心歡喜,小心翼翼地護著你,那時候你爸爸還說我是吳家的‘功臣’。

我身體不好,沒力氣生你,所以早早就定下了剖腹產的日期,沒想到你奶奶突然去世了,那時離你出生剛好還有二十天,造化弄人嗎?我不這麼想,只能說你和奶奶沒有緣分,正好她也不喜歡女孩子,我當時沒多想,安心待產,甚至沒覺得傷心。

但你爸爸像是變了一個人,他不再貼著我的肚子聽聲音,不再陪我去產檢,我知道,他在生你的氣,更生我的氣,他覺得,我們孃兒倆方走了他的母親,他說是你鎖了他母親的命。

剖腹產那天,我躺在小推車上,你的外公外婆和小姨圍在兩邊推著車,你爸爸卻遠遠地跟在後面,我看不到他,可我想看他一眼,那時我害怕極了。

我貪婪地看著走廊上的燈,莫名想回家,那條路很短,短的一眨眼就到了,手術室裡瀰漫著一股強烈的消毒水味,還很冷,那種冷讓我止不住發抖。

你爸爸簽完字就離開了,後來我聽你外婆說,你小叔打了他一拳,最後也沒留下他。

現在想來,很多事情早就不對了,只是我總不敢承認。

你剛從我肚子裡出來就被送進了ICU,肺炎...

我連第一面都沒見著,是你小叔和你外婆跟在醫生後面偷看了幾眼。

縫合完傷口,我被推了出來,當時還沒意識到接下來的日子有多難熬,原來以前的疼只能叫做難受,而那幾天的疼叫絕望…

直到我出院回家後的第七天,你才回到我身邊,那天我抱著小小的你又哭又笑。

都說時間可以解決一切問題,你爸爸慢慢緩了過來,或者說,他好像一夜之間長大了,重新接受了我們,只是有些陌生,不像個老公,倒像個不遠不近的友人,也不太像爸爸,像個還算稱職的男保姆。

那幾年的時光裡,我和你小叔可以稱得上是‘戰友’,事事順著你爸爸的心意,我從未覺得自己卑微,可後來再回想,那段歲月,我不但沒有尊重自己,也沒有尊重你的小叔。

怪我,我明明早有察覺,以為自己糊塗三分可以維持事態的平衡,我知道你小叔的心思,卻也知道他沒有坦白的勇氣,說我利用也好,自私也罷,我不否認,我只想好好護住我自己的家。

水中月終究是假的,一碰就消失了,在你兩歲的時候,你爸爸還是有了離婚的念頭,我不同意,我有什麼錯?

最後他突然妥協了,說可以不離婚,唯一的條件就是分床睡,瞞著所有人包括你小叔,我明白他的意思,有一段時間,你小叔總找他喝酒,醉話裡總是真假參半,你爸爸估計是看出來了。

很奇怪,你奶奶去世,他不接受現實,他怨我!

你小叔對我有心思,他不怪你小叔,他恨我!

為什麼?我一直想不通!

你爸爸從那以後就開始結交新的女朋友,我從不鬧,只要不離婚,我就沒輸,我絕不會讓旁人看我的笑話,我和你爸爸相敬如賓,甚至為他的風花雪月出謀劃策。

可連我自己都忘了,我也是個人,我的痛苦和難過也是真實的,那無數個漆黑冰冷的夜晚也是我一個人咬著牙關熬過來的,七情六慾之人,怎會不在乎呢?

媽媽25歲的時候,你3歲,那年冬天,我被送進了急救室,心律失常...

我終於為自己無底線地內耗身體而付出代價,那是第一次失了意識,病灶在我身體裡紮了根,是我讓它發了芽。

時間久了,你小叔也發現了不對勁,他勸我算了,我不服,憑什麼就算了,我還是那句話,我有什麼錯!

第一次見劉鴿,那時你5歲,你夜裡發燒,是你爸爸開車過來把你送到了醫院,劉鴿就在副駕駛坐著,穿著一件鵝黃色的真絲睡衣,美極了,而我穿了一套寬鬆的家居服,顏色還是淺灰色,我抱著你坐在後排,什麼都沒說,只覺得狼狽極了!

我的人生啊,竟讓我糟蹋的不成樣子,像身上那套褪了色的衣服。

怪我太天真,為了一個不值得的男人毀了自己的一生,以為不服輸就不會輸,殊不知落在旁人眼裡早已可笑至極。

可我又怕你爸爸將你帶走,那會要了我的命!

於是我帶著你去找了劉鴿,她溫柔極了,哪怕我言語間失了分寸,她的臉上也始終掛著淡淡的笑...

最後她只問了我一句話:是不是想離婚了?

我點了點頭。

她也點了點頭,走之前摸了摸你的臉,誇你長得好看,說她也想生個女兒。

劉鴿不算壞人,但卻是個狠人,她丟下了自己的兒子,更不會接受別人的孩子,她只愛自己,比我清醒。

所以我不討厭她,也不討厭她的兒子,如果不是她不鬆口,我是絕對留不下你的。

離婚後,我以為一切都會變好,可是頻繁的暈倒讓我失去了工作,家裡瞬間沒了收入,我又沒有存款,有一段時間,我們孃兒倆幾乎是你小姨在養活。

你小叔給了我一張卡,我沒要,不能要,要了就等於坐實了我的罪名。

麻繩專挑細處斷,醫生讓我做手術,沒辦法,你小姨偷偷告訴了你的外公外婆,接下來的幾次手術花光了他們所有的積蓄,我啊,欠太多了!沒機會還了...

後來有一次出院回家,你爸爸開車來了一趟,卻連家門都沒進,他那個眼神我能記一輩子,後來我知道是你小叔逼他回來的,說我快死了,讓他最後見一面。

他們兩兄弟喝了一夜酒,最後的結果竟然是你爸爸給我發了一個簡訊,他說他同意了,只是他們兄弟之間此生不再相見!

真是不知道該誇你爸爸有格局,還是罵你小叔愚蠢,我在他們眼裡算什麼?一個物件?你說給旁人我就得跟旁人走!誰說喜歡我我就要與誰歡好!

我是他的老婆,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是他孩子的媽媽,我站在他身旁從未後退半步,我甚至比他的母親還要善待他...

到頭來,我竟然是他最容易放棄的那一個。

那我的情意又算什麼呢?一個笑話嗎?

我的真心在你爸爸眼裡竟如此廉價,他從未將我看作自己人,他的母親,他的兄弟,甚至連他家的狗都比我重要,他寧願相信那些荒謬的異端邪說,也不願替我辯駁一句。

我何錯之有!

所以!我絕不會允許他如此羞辱我!

小憂,是媽媽糊塗了,你多擔待,讓媽媽糊塗到底吧。

終究是我看錯了人。

我恨極了那些虛無的仙佛鬼神論,可我還是經常去寺廟供奉香火,媽媽唯一能為你做的,只有祈禱了,如果上天垂簾,就把媽媽此生為數不多的福報都轉贈與你!

還有,那張銀行卡里的錢是媽媽離婚之後分得的財產,你日後拿去應個急。

至於那個孩子,如果你們有善緣,別執意怨恨他,與他無關,他也只是個可憐的孩子,和你一樣。

媽媽走之前做了一個夢,夢到了兩隻小狗,我還給它們起了名字:

一隻叫無花...

一隻叫無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