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一開始林無攸只是不平。

他要得不多，正常分成即可。

然後，哥倫比亞影業潑了盆冷水，再然後兩位他很尊重的前輩也跑來開解或勸告，他方才察覺些問題。

為什麼我們只能買斷？

為什麼我們不能要分成？

只允許好萊塢朝國內大肆傾銷充斥本國思想的電影，不允許我們的電影去到好萊塢。

這不光是“買斷”，這其中肯定還有更深刻的理由。

但究竟是什麼終極的理由促使這一詭異的局面產生？

林無攸想到凌晨12點也沒有想明白，只能懷著最大的疑惑沉沉睡去。

第二天清晨，他頂著炸窩雞的頭髮從床上彈跳。

“我想到了！我知道了！”

買斷帶來的好處只有在雙方錢幣價值截然不同的時候才能發揮效益。

一旦國內生產水平提高，片商便會對出口影片喪失興趣。

因為對外出口影片，你只能拿到倆仨子的買斷錢，除了買一份宣傳tag，對票房沒有任何實際意義上的助益。

這從利益方面直接斬斷國內片商的野望，這也導致好萊塢可以將國內當做第二票倉，但國內無法將北美當做第二票倉。

而從文化上來講，由於西方的媒體封鎖，電影在很大程度上是國內對外宣傳的視窗。

沒有利益驅使，甚至得不到基本的公平待遇，這扇對外的視窗也會在無形之中被“買斷制”關上。

而當人們反應過來想去改變時，因為此行由來已久，又因為“祖宗之法不可變”，不可取的“買斷制”反而會持續下去。

“……好可怕的陰謀論，我真佩服自己的腦袋。”

坐在餐桌前吃早餐，林無攸都會被自己忽如其來的腦洞所驚呆。

怪不得陰謀論那麼有市場，光明會可以隱秘地傳來於網際網路，各大神秘的“隱士組織”日常活躍。

某些時刻，自我說服太要命了！

他邊低頭“吸溜”豆漿，邊抬眼看向餐桌對面的兩人。

只見關梓琳坐在他對面，裹著一身雪白的貂皮，頭上戴著一頂簪著紫色薔薇花的禮帽。

清晨的柔光跳躍在朵紫色薔薇上，又在她姣好的容顏上流連忘返。

比較富有風情的形容是人比花嬌，可林無攸腦中卻莫名浮現出一句歌詞——妹妹說紫色更有韻味~~

鮮紅的指甲蓋敲了敲白色的桌面，“篤篤篤……”關梓琳發出響動，將林無攸的注意力重新吸引過來。

“我這麼大個人坐在你面前，你卻只想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林導演，這可不是好習慣。”她又朝旁邊昂頭，“倒是幸虧這位小兄弟費心帶我上門。”

說到“這位小兄弟”，林無攸立刻扭頭看向站在餐桌最遠方、好似小學生罰站的傅文成。

都是這傢伙多管閒事，在他多次拒絕關梓琳上門探望後，硬是在今天早上自作多情地將人領進門。

傅文成有口難言。

那麼漂亮又有名的港臺大明星跑來找自家BOSS，但凡有點眼色的傢伙都該知道往屋內帶。

他怎麼想到自己BOSS不走尋常路，竟然主動將人往外走。

這麼一想，自己收藏多年的海報恐怕難得到來自主人的簽名。

“好了，你罵他做什麼？是我請他帶我上來，要不然我怎麼能見到你？”關梓琳低垂眼眸，語氣也變得期期艾艾，“你嫌棄我可以直說，我不來礙你的眼就是了，何苦這麼躲著我，反倒是讓我……讓我……唔……”

她用手捂著臉，就那麼期期艾艾地哭起來。

傅文成立刻驚恐地瞪大眼睛，“BO、BOSS！！這、這可該怎麼辦？”

林無攸不慌不忙，吃完最後一口泡在豆漿裡的油條，又抽出放在一旁的紙巾擦嘴。

“關小姐，你或許不清楚，但你的演技很卑劣，哭好歹帶上點眼淚，在我這位導演前班門弄斧，可不是什麼好習慣。”

哭聲戛然而止，在傅文成不可置信的目光中，關梓琳移開手掌，露出一張笑顏如花的面龐。

“嘿，被你識破了，不愧是敢拒絕哥倫比亞、得罪大小王的林大導演。”

她也是為了昨天的事情而來，林無攸哀嘆口氣。

真不敢想外界究竟因為這次拒絕引起何等的軒然大波。

他朝傅文成使個眼色，讓他暫時出去一下，留給兩人私密談話空間。

傅文成確實領會到這個眼色的含義，但領會過頭了……

他沒有待在客廳或書房，而是直接推開防盜門，跟個門神似的守在家門口。

但凡有上下樓的鄰居，他都要頂著那頭黃毛惡狠狠地瞪一眼，像極拴在老家門口的大黃狗。

當晚便有婦女主任帶著紅袖章登門拜訪，試探性地詢問他最近有沒有調整工作、門口的小黃毛是什麼，以及有沒有什麼證件可以讓她進行登記。

要知道在此之前，憑藉一張男女老少通吃的臉龐，林無攸可從來沒有被任何人盤問過！

……

等到餐廳只留兩人，林無攸才緩緩開口：

“如果你想勸我向大小王低頭，那勸你免開尊口。在雙方無法達成正常的協議前，我無意向任何人低頭。”

關梓琳緩緩轉了個身體，她側靠在桌邊，露出最好看的45°側顏。

“別把我想得那麼迂腐，你有拒絕的本錢為什麼不拒絕？給別人當狗是不得不這麼做，但凡能活得像個人，誰會選擇去做一隻狗？”

這句話林無攸可不敢苟同，畢竟他確實認識一些明明可以當人，但一定要當狗的傢伙。

“無事不登三寶殿，你來究竟是為了什麼？”

“其實只是繞道來你這裡坐一下，”關梓琳漫不經心地講，“昨天大小王特意來請我，希望我可以發揮在香江的人脈，替他在韋斯利先生說話。”

“說什麼？”

“放棄跟林導演的合作。那位萊恩先生不知是被你罵得懵逼，還是如我一樣迷上了你，反正在你走後，他便朝大小王施壓，迫切地希望倆人促使與你的合作。”

能夠在一句話中出現兩個讓他沉默的點，林無攸屬實佩服關梓琳的描述能力。

他裝成沒有聽懂關梓琳的告白，故作無事地繼續低頭吃早餐。

林無攸裝什麼都沒有發生，關之琳也裝什麼都沒有。

她本也指望能透過一兩句試探勾出對方的心裡話。

“這個好事，證明合作可能成功的可能性。”

林無攸面上並未出現因事態好轉而產生愉悅。

“我的條件早跟萊恩先生說明，他卻還在催促大小王使勁，這足以證明他並非誠心誠意與我合作，還是不願意出具一份正常的合同。”

關梓琳輕佻眉頭：“問句冒犯的話。”

“如果很冒犯的話，我建議你不要問。”林無攸不按常理出牌。

關梓琳更加不按常理出牌。

“可我偏要問，我這個人最喜歡做旁人不讓我做的事情。”她說，“讓我們來設想下，有位先生非常欣賞你，欣賞到他向內部爭取到一份條件苛刻、但可以滿足你要求的合同。這個時刻，你會選擇繼續合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