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工廠，一樓，最內側的會議室。

磨砂玻璃門外擠著兩個人，寧昊和傅文成面對面而站。

他倆姿態一致，各自將一隻耳朵趴在門上，屏住呼吸，努力捕捉裡面的細小聲音。

傅文成彎腰聽了好半天，後背累得痠疼，卻什麼都沒有聽見，忍不住抱怨。

“寧哥，這裡面也沒有聲音啊，咱們要不然還是先撤吧。”

“你懂什麼！”寧昊壓低聲音，神神叨叨說，“BOSS一定在和萊恩就合同發生激烈的爭執。咱們倆要是能偷聽到一點、偷學到一點，以後還愁拉不到投資麼？不是所有人都有BOSS那麼具有魔性的人格魅力！”

傅文成一聽覺得很有道理，畢竟自家BOSS上能讓海外影業高層傾囊相助，下能讓當紅女星登門拜訪。

……雖然那位年紀有點大，但阿姨不嫌你窮，你怎麼能嫌阿姨老。

哦，傅文成終於明白BOSS拒絕的原因。

——自家BOSS又不窮，還是更喜歡年輕小姑娘。

但、但……傅文成甚至沒發生什麼激烈思想鬥爭便下定決心。

阿姨，看看他。

BOSS不願意，但他願意！

於是，他聽得更加認真。

……

會議室內。

結束一番很英式的問候，林無攸終於看到萊恩要步入正題的苗頭，而非繼續跟他談昨天的天氣、談今天的天氣、談明天的天氣。

只見萊恩微微頷首，抬起鑲嵌著黑曜石袖釦的右手，從深藍條格西裝的左上口袋中，夾出磨砂質地的名片夾。

然後，他“啪”地甩出一張印有特殊字跡的名片，微笑遞到林無攸面前。

“我的私人名片。”他尤其加重“私人”兩個字，“你覺得怎麼樣？”

“……我覺得不怎麼樣。”林無攸不陪萊恩玩，“我沒有空虛到要靠了解名片的來歷和製作方法展現自身的高貴。”

他點下那張米黃色的名片，“給我就放下，不給就收回去。”

負責記錄金秘書挑眉，被叫來充人數的梁敏竊笑。

終於有外人領會到林無攸不按常理出牌的奇怪腦回路了！

萊恩同樣彈了彈名片，順手將其反摁在桌面上。

“您跟我認識的大多數龍國人截然不同。”

林無攸：“龍國有個壞習慣，我們總是習慣性讓自己顯得很謙虛，這並非我們害怕，而因我們是禮儀大邦。”

“有文化的人總不能跟茹毛飲血的野蠻人計較。”他指著自己，“但非常不好意思的是，我不是文化人，我只是個俗世凡人。”。

萊恩：“哦，別那麼看輕您自己，電影是需要學習才能看懂的藝術，任何需要學習的東西天然便能篩選出受眾。”

林無攸：“而有些受眾從來不需要篩選，利益會讓他們自然而然地團結，比如坐在這間會議室中的我們倆。”

萊恩：“你比我想象得更加聰慧，聰慧到不像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

林無攸。“而你比我想象得更加愚蠢，愚蠢到很符合我對你國家的刻板印象。”

兩人的語速越來越快，在雙雙吐槽完彼此後，又統一的安靜下來。

萊恩定定地注視林無攸，林無攸淡然回望。

一分鐘後，萊恩說：

“林，我開始喜歡你了。”

“……”

林無攸又一次被這句gay裡gay氣的話嚇到，他強忍著沒有露出異樣。

“有話直說，甜言蜜語對我不起效。”

萊恩從旁邊的公文袋中掏出一份合同。

“這是一份對賭協議，總票房五千萬美元以上，我們走正常分成，20%的票房分賬；總票房五千萬美元以下，一百五十萬美元的買斷費，外加替哥倫比亞影業亞洲分部拍一部電影，團隊、劇組、演員皆由我們來定，你的導演酬勞是……1美元。”

林無攸可以接受票房分賬的比例。

這是個相當高的數字，好萊塢電影來龍國也只能拿25%的分賬，哥倫比亞影業大手一揮便是20%，也算是個有誠意的數字，至於賭輸了的代價……

哥倫比亞影業既然敢開對賭合同，他便敢毫不猶豫地簽約。

哪怕《致命ID》在本時空的票房可能沒有原時空那麼亮眼，四千萬的票房浮動空間也足以讓他坐上賭桌。

賭輸了也無所謂，免費拍電影嘍。

哥倫比亞影業不嫌棄他技術菜、白白浪費投資，他也不在乎白拍一部電影。

更何況，外面好多電影人倒貼錢也願意與大公司合作。

所以，哪怕金秘書和梁敏都認為這合同賭得太大了些，林無攸還是在跟律師反覆確認其中不存在刻意設定的漏洞後，將名字落在合同上。

雙方搞定合同，氣氛馬上從劍拔弩張變得鬆弛放鬆。

林無攸也終於可以問：“打算在什麼時間上映？”他估摸得等到來年三月份，一般引進作品都需要漫長的籌備時間。

“五月份。”

“明年五月份？”

“不，今年五月份。”萊恩站起身，整理下修身西裝被坐皺的衣角。

本來要起身的林無攸停住動作，他撐著桌面，困惑地看向對面，“現在是四月末，距離五月沒有幾天，你怎麼讓《致命ID》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在北美鋪開？這麼短的時間又怎麼展開前期宣傳？”

等等！這該不會是那份對賭合同的漏洞吧？

就在林無攸飛速考慮如何解決此問題時，萊恩已經繞到他身前，“哦，我親愛的林，你擔心得太多，我早已經計劃到一切。”

他摁住林無攸的右肩，語速緩慢地安慰他：

“對於《致命ID》而言，最大的宣傳點是導演本人。而對於你而言，戛納又是近乎於天然的宣傳視窗。”

“《致命ID》會在戛納閉幕式前三天開畫，你在戛納的成績將決定哥倫比亞影業的宣傳力度，也將決定這部電影最後的票房。”

“林，贏家通吃全場，輸家一無所有。”

在林無攸的注視下，萊恩始終拉平的嘴角慢慢上揚，露出一排白得發死的牙齒，與亮得滲人的藍色眼眸。

他的笑容是那麼燦爛欣喜，卻有種雕塑被長時間野外放置，泥胎腐爛並“簌簌”掉落，露出的空蕩黑洞以此為出口，張牙舞爪向外揮舞殘肢的詭譎感。

怪不得這份對賭合同來得如此簡單，原來是塊“磨刀石”。

林無攸明顯聽到會議室中出現了兩聲倒吸氣，不用尋思定然是金秘書和梁敏。

他看眼面前像個壞掉假人似的萊恩，很能理解這兩位的驚愕，但他並不會因為這一點點的小克蘇魯而發狂。

“好，”林無攸淡定回覆，“我配合你的借東風計劃。”

“……什麼是借東風？”

“出自《三國演義》，正所謂‘萬事俱備只欠東風’，現在我們也只差‘戛納’吹來的東風。”

他說得太複雜，哪怕是用英語講的，萊恩又似懂非懂，林無攸沒有繼續解釋，一行人去全聚德吃了鴨子，晚上便將萊恩送回燕京賓館。

萊恩沒有多停留，第二日中午坐飛機回到燈塔國，火速推進《致命ID》在北美的放映工作。

林無攸也在五月13號，戛納電影節前一天，帶著全劇組飛往戛納……附近的尼斯蔚藍海岸機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