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李墨年緩緩轉身,一雙漆黑深邃的眸子,看了她許久。
“夫人覺得,我該娶四姑娘嗎?若夫人說是,墨年明日便來下聘書備聘禮。”
林桃眉頭一皺,生平頭一回覺得沒法直視李墨年的目光。
作為母親,她很想說是。因為她希望徐四妹能嫁給她心儀的男子。
可看著這樣的李墨年,她又說不出這麼自私的話來。
活了兩輩子的她,頭一回被人問得啞口無言。
沉思半晌,她還是沒能說出那個“是”字。
“罷了。”她搖頭轉身往回走:“那九龍山莊和這個家,就拜託給李大人多多照應了。”
話音落下,林桃也穿過拱門進了內院。
看著消失的背影,李墨年的眼眶微微泛紅。
他知道,他們這輩子,已經止於方才那聲‘李大人’了。
良久,嘴角緩緩揚起,他轉頭便出了半山別院。
因為他不貪,能遠遠的看著她,他便知足了。
這輩子,只要能守著她打下的這片土地,守著她在意的一切,便是他的幸運。
等她百年,他便握著她的手共赴黃泉,同入輪迴。
下輩子,他一定會緊緊握住這個女人的手,永遠、永遠不會放開。
這邊,徐四妹在林桃回來前,已經把那張圖紙簡單抄了下來。
不是她動作快,而是小老太太這一去,就去了好久。
還有小老太太成天搗騰的那張圖,真的非常簡單。
上面不僅清晰的勾畫出行進路線,甚至連途經哪裡,那裡有哪些好玩的好吃的值得一去的地方,都寫得明明白白。
此刻一眾人正圍在書桌前,緊盯著攤開的潦草圖紙。
徐三櫃:“娘這是要一路南下啊!”
徐二桌:“何止!你看這,都入東嶺境了!”
徐大炕:“這麼多地方,娘還回得來嗎?”
“胡說!”
“烏鴉嘴!”
徐三櫃和徐二桌同時瞪向徐大炕,嚇得徐大炕一激靈,閉上了嘴。
“就這麼定了,我去拿錢。三叔,夜還未深,你去把周大哥找來。”張虎妞打斷道。
不一會兒的功夫,周鋤被請了來。
聽了他們的想法,周鋤沉思半晌,疑惑道:“那你們可曾想過,嬸子離開這裡以後,這酒樓該如何處置?”
“自是不必處置!三叔在聚香苑也有些年了,前臺後廚的,都摸得通。三弟妹也是做買賣的一把好手,以後這些樓子就讓三弟妹管著就是。”張虎妞抬著個木箱進來。
把木箱子往地上一放,發出咣噹一聲巨響。
不待眾人發問,張虎妞就木箱開啟了。那一疊疊歸整好的銀票,直接叫除了周鋤以外的人都看傻了眼。
“這、這麼多錢?”徐三櫃捂著嘴,心跳加速。
他知道自己家有錢,卻沒想過會這麼有錢。
悅鈴更是跟見了鬼似的,躲到徐二桌身後瑟瑟發抖。
張虎妞心想,這才哪到哪。當初她跟著小老太太去地庫的時候,自己那雙腳連怎麼走路都忘了,一連滾了幾個軲轆。
“行!那我明兒一早就去安排。”
周鋤應下,這事也就這麼定下了。
等林桃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家裡居然只有小月牙一個人在。
“這大過年的,一個個都幹嘛去了?”林桃疑惑道。
“三公子想開酒樓,張大姐姐昨兒也允了。這不,大夥都出力幫忙去了。”
聽小月牙這麼一說,林桃還挺高興。
說明三櫃那小子長大了啊!都知道該有自己的事業了!
“怎麼?老太太若是不高興,我這就去把他們都叫回來。”
林桃忙擺手:“哪有什麼不高興!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接下來的日子裡,崽子們每天都是早出晚歸。不過,每天晚上他們都會回來吃飯。
就像是約好了回來陪她似的。
飯桌上,他們不僅會告訴她酒樓做到了哪一步,甚至連定菜品也會徵詢她的意見。
她也會毫無保留的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他們。
看著一家子和和美美,有商有量的,林桃的心也算是徹底放下了。
日子一晃,到了大年十五元宵節這天。
按著往年,周家人都會過來吃團圓飯。偏偏今天周家人過來,唯獨不見周鋤。
她問起,周鋤娘卻說牙行東家把周鋤叫去了。
林桃也沒多想,兩家十幾口人,就這麼有說有笑的吃了頓團圓飯。
半個月後,她定製的馬車終於完工。遊歷天下的最後一步,圓滿達成。
林桃樂不可支的開始收拾東西。
其實她的東西並不多,一些銀票,一些碎銀子和幾身換衣的衣裳,以及……一個要死要活都要跟著她的小丫頭——林月牙。
這不,聽說她明兒要走,這丫頭今兒就往房樑上掛了繩子。
“老太太若不帶上月牙,那月牙就吊死在這,變了鬼也得隨老太太一起去。省得老太太拿馬車不夠坐的由頭搪塞我。反正,鬼不佔地。”
林桃:……這丫頭從哪學來這亂七八糟的?
此刻的林桃並沒有注意到身後那些兒子兒媳婦們,正衝林月牙擠眉弄眼。
更有甚者像徐三櫃,直接衝林月豎起了大拇指。
思量再三,索性便答應把這丫頭帶在身邊。
三日後,收拾妥當的林桃就在兒子媳婦一聲聲囑咐中,踏上了新世界的暢遊之旅。
一家子苦瓜臉裡,唯有林月牙笑得牙花子全都露出來了。
“老太太坐穩了,咱們出發嘍!”林月牙揚起馬鞭,馬車平穩前行。
那一刻,徐三櫃‘哇’的一聲,哭得跟個孩子一樣。徐大炕和徐二桌也是兩眼通紅。
林桃氣得站起來大喊:“閉上你的嘴!我是去玩,不是去死!”
直待九龍山莊消失不見,林桃放下車簾。
剩下這為數不多的歲月,她終於可以去實現自己兩世的夢想了!
……
兩日後的清晨,一匹黝黑駿馬奔入城中,停在縣衙門前。
馬背上,一身黑衣的男人,身姿挺拔。捲曲的髮絲束成馬尾,那雙深藍色的眸子,如同寶石一般熠熠生輝。
衙門大開,一身白衣的李墨年走了出來。
“她人呢?”
李墨年沒有回話,而是反問道:“我該叫你德亞吉爾吉娜呢?還是該叫你夏吉呢?”
馬背上的男人嘴角輕颺:“從此世上再無德亞吉爾吉娜。告訴我,她人呢?”
李墨年苦笑的看向南方:“我勸你,還是在這裡等她吧。這輩子,即便你追上去了,又能如何呢?”
馬鞭抽響,馬蹄高揚,黝黑的駿馬向著南城門方向奔去……
“我與你不同,我只要眼前,只要這輩子。來生,你信,我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