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廿八,霜降。
大淵王朝西南邊陲,某座名聲不顯的小鎮。
小鎮名為雲來鎮,往西是西南十萬大山,往東便屬於中原王朝地界。
本不到飄雪的時節,天空中卻是窸窸窣窣的飄起了落雪。
街道上刺骨寒風四起,冷清的小鎮卻是熱鬧非凡,人頭攢動。
原因是最近這段時間小鎮來了許多天南地北的外來之人。
有人就有需求,所以即便天氣再冷,小鎮百姓們還是很樂意開門做生意。
一來二去,街道上也就變得熱鬧起來。
小鎮唯一的酒館內,此時更是熱鬧非凡,說書人聲音穿過酒館,傳入街道。
一對年輕男女在門口抖了抖身上的落雪,走入酒館內。
少年名叫沈秋分,身材高大,頭戴一頂斗笠,身穿黑色勁衣,肩頭上披掛著一件狐裘披風,腰懸長劍。
少女楚儀,年紀看上去比男的更小,穿著簡單,一件紅棉襖,手中把玩著暖手爐。
沈秋分收好斗笠,環視酒館,沒有空桌,只好找了張桌子拼桌。
一起拼桌的,是三個中年漢子。
只見三人推杯換盞,你來我往。
“聽說咱們那位神神秘秘的二當家,其實一直在寒江城給權貴做扈從。”
其中一位刀疤臉喝的滿臉通紅,眼神迷離,卻還是倒滿酒水,舉杯道。
“真是廢物,老子投奔子午嶺,就是不肯為朝廷權貴低頭,他竟然去給權貴做看門狗。”
“聽說二當家習武多年不曾入境,但有著一副不錯的皮囊,我看哪裡是去做什麼扈從,分明是給人做上門女婿去了。”
“噗哧”
沈秋分聞言沒忍住笑,嘴裡茶水噴出,頓時惹得三人注目。
“不好意思三位,你們繼續。”
見情況不妙,沈秋分忙收斂起笑意,態度真誠,抱拳道歉。
三人也懶得跟個小毛孩子計較,繼續又從各個方面將子午嶺的沈二當家罵了一遍。
又連續幾杯酒下肚,三人聊天的聲音也低沉了許多。
“如果有機會去清風寨過逍遙日子,二位幹還是不幹?”刀疤臉附身,小聲道。
“喲,清風寨與子午嶺可是死對頭,我們去投誠,他們肯收嗎?只怕是會被當做細作吧?”
“無需擔心。”刀疤臉夾了塊肉丟入嘴裡,神色陰險道:“清風寨的人我已經打過照面,只要見面禮給的豐厚,過去地位自然不低。”
不等二人詢問,刀疤臉已經給出答案。
“這天寒地凍的,各個寨子都在忙著儲存過冬的物資,尤其是子午嶺和清風寨這樣上萬人的大寨子,自然也急缺物資。”
此話一出,兩人心中瞭然,明擺著就是要送物資唄。
只是不明白這物資又該從何處來?
刀疤臉索性直接把話講明白。
“清風寨給我透露的訊息,咱們那位廢物二當家,正從寒江城押送一批物資回山,算算時日,差不多該到小鎮了。”
二人一聽這話,有些遊移不定。
沈秋分聞言,收斂起先前的笑意,丹鳳眸子微微眯起,認真聽著桌上三人對話。
手早已默默握緊桌下的長劍。
心想估摸著又是自己手底下幾個拎不清的,被清風寨的人當槍使了。
真是劍麻煩事。
子午嶺與清風寨,是山裡最拔尖的勢力,恰好兩個山寨還是鄰居。
雙方因為地盤的事,經常發生摩擦,一來二去,成了死對頭。
所以他們想要投靠清風寨,沒什麼是比截了子午嶺物資更有誠意。
刀疤臉見二人猶豫不決,特意為兩人倒滿酒水,高舉起酒杯,豪氣干雲。
“富貴險中求,跟我幹了這一票,好日子還在後頭。”
話已經說道這個份上,兩人知道,其實已經沒有退路可言。
計劃都已經全盤托出,還想全身而退?
不上賊船,就是一個死字。
常年混跡江湖,二人也不扭捏,舉起酒杯一飲而下,算是正式答應下來了。
“聽說二當家習武多年,雖未入境,但也算是個練家子......”
“那又如何?終究是個普通人。”刀疤劉夾起一塊肉丟入嘴裡,眼神兇狠道:“如果有必要,我會將他一起做掉,拿著他的頭顱去換那寶座,未嘗不可。”
兩名小弟這才反應過來,眼前的刀疤劉,雖然在寨子裡職位與他們相當,可其實是一位實實在在的二境巔峰武夫。
武道一途,被劃分為八個境界,由低到高分別是:
凝形、煉體、煉神、築體、化勁、金身、超凡、合道。
世人為了好區分,便用從一到八的順序排列。
武學造詣達到築體境,也就是四境,在江湖中就已經是小宗師,到達五境即為大宗師。
子午嶺和清風寨的大當家,二人同為四境小宗師,這不就有了兩份偌大的家業。
刀疤劉雖然只是煉體境巔峰,距離小宗師還差一截,可放在千千萬萬的人群中,已算是人上人。
對付不曾入境的二當家,不說從頭到尾單方面碾壓,只說最後的結果,一定是刀疤劉勝出。
兩人互換眼色,略微權量後,覺得自己跟對人了,抬起酒杯就要再敬刀疤劉兩杯才肯罷休。
就在這時,一個瘦弱男子快步跑入酒館,來到刀疤劉身邊。
瞥了眼同桌而坐的沈秋分和楚儀,他有些眼神古怪,接著附身在刀疤劉耳畔說了些什麼。
聽完瘦弱男子的言語,刀疤劉眼眼神憤怒的給了瘦弱男子一巴掌。
“幹什麼吃的,人都跑進來了,你們才查出來?”
說罷刀疤劉審視著同桌的二人。
“你就是沈二當家?看上去不像是小白臉啊”
此言一出,同桌的兩人先是下屬見到上司的震驚和侷促。
隨後才反應過來,他們已經打算投靠清風寨,便捧腹大笑起來。
沈秋分萬分無奈,究竟是誰在散佈他長得很帥氣這種言論?
單說長相,說破天去,最多也只能算是平平無奇。
好在他身姿挺拔,臉龐稜角分明,有著一雙極為明亮澄澈的丹鳳眸子。
這也只能說明不醜,跟帥氣完全搭不上邊。
“找你的?”少女楚儀發現事態不對勁,默默退到沈秋分身後。
人在家中坐,鍋從天上來。
身份被戳破,他不打算否認,反倒是意態懶散的伸了個懶腰。
“不出意外的話,你們口中的廢物,小白臉,就是我了。”
笑聲戛然而止,一名小弟就要出手。
刀疤臉伸手按住了一旁急著表忠心的小弟,笑容玩味:
“咱投靠在你名下大半年,雖過得不如意,但好歹洗去了身上的通緝令,如果你交出物資,我可以不殺你,就當報恩了。”
“是不是如果我拒絕,你就要殺了我們滅口?”沈秋分依舊保持那幅懶散模樣,測過身子,指著身後慌慌張張的楚儀道:
“可別說你這樣不忠仁義之人是我手下,楚姑娘是我僱主,給她聽見,會影響我信譽的。”
躲無可躲,避無可避的楚儀狠狠掐了一把沈秋分,眼神幽怨。
此處動靜引起了酒館內食客的注意,紛紛投來目光。
小二見情況不對,小跑著上了二樓找東家去了。
在眾人的圍觀下被這般羞辱,刀疤劉倒也沒生氣,反問道:“也就是說,談不攏咯?”
沈秋分疑惑的掏了掏耳朵:“你是個什麼東西,你跟我談?”
見到沈秋分這副高高在上的模樣,刀疤劉瞬間勃然,咬牙切齒,一字一句。
“老子可不是寨子裡那些趨炎附勢的,真以為你是二當家,人人就要敬你畏你?”
說罷一抬手掀翻桌面,抄起擱放在牆角的狹長彎刀,一刀豎劈砍向沈秋分,怒道:“你的頭顱,就是我的投名狀!”
沈秋分一腳將倒來的桌面踹飛,拿起長劍擋在身前,化解攻勢。
“雖然不知道你為什麼會投入我的名下,但你若是乖乖回到寨子,興許還有回頭路。”
“多說無益!”刀疤劉怒喝一聲,暴起而來。
連續揮砍下,刀身所劃過的地方,竟然隱隱約約有劍氣出現。
沈秋分一邊護著楚儀,一邊化解刀疤劉的攻擊,到最後,雖然顯得有些吃力,到底還是將刀疤劉的攻勢一一化解。
刀疤劉也並不輕鬆。
酒館內人多,擔心有子午嶺的人夾雜其中,他早在出手之時便下了死手。
沈秋分將蠻橫的攻勢化解後,不得不停下攻勢換氣。
他眯眼看向沈秋分,想不通為什麼。
一個只會些武把式,未入境的普通人,竟能逼得自己換氣。
刀疤劉心中狐疑不定,難道說沒有境界只是掩人耳目的幌子,為的只是藏拙?
想到沈秋分那一副意態懶散的模樣,他心中越發沒底。
其實在剛才,與之交手下來,僅僅只是第一刀的蠻橫,就震得沈秋分手臂發麻。
他很清楚自己有幾斤幾兩,與二境武夫交手,越託越吃虧。
不敢託大,所以趁他換氣的空檔,拔出長劍徑直刺去。
不料就在這時,刀疤劉身邊小弟突然出手,目標卻不是沈秋分,而是他身後的少女。
楚儀驚叫出聲,雙手抱頭蹲在地上,瑟瑟發抖。
沈秋分不得不轉移目標,挑飛衝向楚儀的長刀,隨後近身掐住那人脖頸一把甩飛出去。
“你找死!”
雖然面對著暴起行兇的狗腿,可這句話卻是說給刀疤劉聽的。
事到如今,刀疤劉也不管沈秋分到底是不是偽裝。
他嗤笑一聲,丟棄手中長刀,擺出一個內家拳的架勢。
他是練內家拳出身,從他棄刀那一刻起,在他眼裡,沈秋分就已經是個死人了。
朝著地上啐了一嘴。
“求你打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