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江城某客棧內。
姜璃端坐桌前,桌上擺放著筆墨紙硯。
他啃著手指甲,神情糾結。
好不容易抬起筆,寫了幾段話,又不滿意,胡亂揉做一團,丟在一旁。
桌面之上,已經堆了好幾個紙團。
就這麼糾結了半炷香後,姜璃開始提筆。
“見信安,姐姐。”
“算算時日,應是阿姐得勝歸來,班師回朝的日子了。”
“愚弟十分期待,能在大淵各處聽到阿姐威名,在此先為姐姐道賀一聲,待姐姐回到族中,定為阿姐擺一場慶功宴。”
“家中瑣事繁多,壓得人喘不過氣來,採取了阿姐的建議,外出遊歷散心,於是年中便開始外出遊歷,走一走江湖,也算了卻兒時心願。”
“一路南下,見聞甚多,近日遊歷至苗疆之地,聽聞十萬大山有莫大機緣,一時興起湊了個熱鬧。”
“在神墓中經歷了一些事情,王叔殞命,同時也發現一個驚天秘密,沈辭或許沒死。但礙於他的身份特殊,一路上我不敢表明。”
“我知道阿姐一直在暗中探查沈伯伯家的案子,故而書信一封告知阿姐。”
“但此事重大,書信難以陳述,希望阿姐面聖述職後,儘快回家,面議。”
姜璃一口氣寫完書信,裝入信封之中。
取來印泥封印後,提筆在信封之上書寫“姜憲親啟”。
叫來門外看守的扈從,想要讓扈從加急送往西北邊境,稍作猶豫,改變了主意。
姐姐帶兵在外,還是不要讓她分心為好。
她跟長公主是多年的閨中好友,述職後必定會拜訪長公主殿下。
於是姜璃吩咐扈從道:“加急,寄到京城長公主府上。”
做完一切後,姜璃如釋重負,揹負雙手,來到窗邊。
如果沒記錯的話,他那兒時好友的生辰,好像就是秋分。
“如果你真的是沈辭,為什麼會不認識我?”
一輪皎月高高懸掛於天幕之上,客棧旁街道上人頭攢動,燈火通明。
看著眼前美景,他想起一些兒時趣事。
那是他和沈辭第一次認識。
因為讀書認真,受到夫子的誇讚。
引得同窗不悅,下課後被眼紅的同窗圍堵在書院門口。
眼看就要被同窗群毆,是沈辭叫來了夫子,這才幫他解圍。
本以為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了,沒想到那些同窗找上了沈辭的麻煩。
把沈辭痛毆了一頓,還揚言見一次就要打一次。
當時沈辭沒告訴他,而是哭唧唧的跑回了家中。
一向脾氣好的他,得知沈辭為自己打抱不平捱打,是真生氣了。
於是拉著沈辭找到姐姐姜憲,合計一番後,決定打回去。
姐姐姜憲那時候已經十五六歲,出手太重把同窗胳膊打脫臼了。
他們三個嚇得躲到百姓家的田裡,根本不敢回家,靠著田裡的魚和野果,在外面躲了足足兩天。
實在是餓的沒辦法,姜憲覺得一人做事一人當,如果追究起來,大不了把自己的胳膊也打斷。
回到小鎮才發現,根本就沒人把這件事放心上,家裡只是給對方賠了點藥費。
這件事後,他們姐弟倆和沈辭,成了最要好的朋友。
那段時光很短暫,只持續了一年左右。
燕王在幽州大破北燕鐵蹄後,他們這些將相家眷,也都回到各自家族之中。
忽然一陣寒風吹過,姜璃收回思緒。
抬頭望向天幕一輪皎月,他思緒萬千,呢喃細語。
“浮雲一別,流水數年,我那故人啊,你若還活著,此時會不會和我一樣,抬頭望月呢?”
突然地面一陣晃動,寒江城熱鬧的街道之上傳來一陣譁然。
“快看,是神仙!”
百姓們紛紛把目光投向西邊某處。
有人甚至長跪不起,內心虔誠,向神靈祈願。
姜璃投去目光,見到了他終身難忘的一幕畫面。
只見一座座延綿不絕的大山深處,矗立著兩尊巨大法相。
兩尊法相正在鬥法,金身法相一劍破開萬重山,將黑色法相劈退。
後者不甘示弱,手段層出不窮,一時間各種寶光流轉,周圍山嶽幾乎被夷為平地。
天幕之上,更是烏雲密佈。
時不時傳來攝人心魄的雷電轟鳴砸向人間。
只是很快,眾人就發現,忽然沒了動靜。
像是被人施加了屏障一般,法相的戰鬥消失不見。
兩尊法相所在的位置,正是蠱神墓方向。
姜璃默默在心中祈禱,希望這位新結識的沈兄,不要出事才好。
......
十萬大山深處。
兩尊法相的戰鬥進入白熱化。
老道人所幻化的黑色法相被年輕道士的金身法相一劍斬去右臂,戰力大減。
只得祭出一張煞氣沖天的金色符籙,一座由數只鬼魅組成的牢籠,將金身法相覆蓋。
趁著這個機會,老道人開始掐訣,煞氣凝形,一柄槍身纏繞著無數陰物的長槍出現在他身側。
朝著金身法相丟擲而去,直刺年輕道士。
年輕道士似乎早就料到老道人這一手。
他嗤之以鼻,擰轉手中雷團。
“噼裡啪啦”
天空之中,一道道閃電降下,將那些鬼魅陰物一一擊碎。
年輕道士一揮劍,金色法相同樣揮出一道劍氣。
纏繞煞氣的長槍在觸碰長劍劍氣的一瞬間,蕩然無存。
一劍破萬法。
年輕道士有百分百的把握,今日能夠將自己的純粹惡念斬除。
這要歸功於無數大山。
年輕道士發現,周圍每一座大山所在的位置,就像是被人精心佈置過一般。
是一座遮蔽天機的巨大陣法,比起庇護蠱神墓的大陣,還要更大,以至於能夠將他們的戰鬥的餘威全完隔絕與天地之外。
他們在其中的每一步,就像是在圍棋盤之中,可以被精確計算。
這也就意味著,身在這座大陣之中,各自都可以自由行動,但想要闖出這座棋盤,最終還是要由佈陣之人來決定。
而能夠在十萬大山佈下這樣神仙手之人,不用猜,就是蠱神無疑。
年輕道士有些不明白蠱神為什麼要這麼做,這一手棋的作用在哪?
然後他有了一個猜想。
稍作推演後,內心只剩下震撼。
對那位蠱神前輩,更是佩服的五體投地。
如果不出他所料,人間有兩個蠱神。
或者說,蠱神生前和死後,完全是兩個人。
記得曾經和師尊研究討論過蠱族。
當時陸離就猜測,蠱族人之所以不能修習外界法術,根本原因,大機率還是自身出了問題,而非外界因素導致。
現在看來,果真如此。
也就是說,巫蠱之力其實是兩種力量,蠱神將原始的巫蠱之力進化為純粹的蠱術,照拂後世子民,改善蠱族先民基因。
這才有了後來能夠修習外界術法的蠱族。
而極有可能蠱神早就料到她死後,會遭到巫蠱之力的反噬。
屆時,蠱神將不再是蠱神,而是成為蠱族中流傳的巫祖。
這就解釋了,當年瀕死的陸離進入神墓後,為什麼惡念貪念會被放大,最後被惡念控制身體。
是巫祖作亂。
而蠱神與巫祖的關係,類似佛門的因果,道家的承負,一切因她而起,最終都會由她承擔。
蠱神顯然早就知道這個結果,於是她佈下這樣的一局棋,靜待入局之人,根除禍患。
如果今天年輕道士沒有成功做那破局之人。
那也無妨,因為她還留著一口氣。
能夠控制周圍的山水大陣,把被反噬後的自己牢牢困在其中。
等待下一個能夠破除這殘局的人。
好一記神仙手。
我佈局,殺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