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不知過了多久。
他聽見耳邊傳來對話聲。
“不會真的瘋了吧?”
“不會,比起當場失心瘋尋死的那兩個兄弟,他的情況好得太多。”
“王叔當時你為何要丟下他不管?”
“此人畢竟是山賊,處心積慮接近少爺,極有可能包藏禍心。”
“可這也是一條人命,且此人與我相談甚歡,我已經把他當做朋友,還請王叔不要再有這種心思。”
“他的命無足輕重,只要公子安然無恙,一切都好說。”
隨後便只剩下沉默。
沈秋分早已從幻境中醒來,只是在裝睡而已。
聽到這段對話,不由後怕。
他一路提防名為姜璃的少年,卻疏略了看上去和顏悅色的僕人。
不過這也是情理之中,姓王的作為姜璃的扈從,提防對主人有威脅的人,沒什麼錯。
沈秋分繼續裝睡,想要探聽更多的訊息。
二人沉默不到一刻鐘,姜璃又說道。
“你說那些拋棄自己孩子的父母,都是怎麼想的,他們就沒有心嗎?”
“這種問題少爺不該問我。”
“也是,你連個媳婦兒都沒有......”
“可憐我這沈兄啊,命苦。”
聽到這些,沈秋分知道不會再有什麼有價值的資訊。
便緩緩睜開眼睛,裝出一臉懵懂的狀態,環顧四周,時不時撓一撓耳朵。
身處一條小河邊,那處充滿淡黃色瘴氣的森林,就在身後不遠處。
姜璃和王叔正蹲在篝火堆旁取暖。
火堆之上,烤著兩條魚。
他們身後一人披頭散髮,神神叨叨,胡言亂語。
應該也是被困在了幻境之中。
只見另外兩個人按著那人的腦袋,將他侵入冰冷的河水之中,漸漸的,他消停下來。
沈秋分細細數了數人頭數,七八人的隊伍,少了三人。
不用多說,恐怕是沒能走出森林。
回想起幻境,極為真實。
尤其是最後,很明確的感覺到那就是自己的父親和母親。
他百思不得其解,記憶中,是大哥含辛茹苦將他拉扯長大。
大哥劉幽州也從來都是這樣告訴他的,從未提過關於他父親母親的事。
而自己,也未有過關於父母的記憶片段。
可既然沒有記憶,他們又為何會在幻境中出現?
一切太過離奇,目前只能理解為蠱族人的手段太過玄妙。
“醒了?來,嚐嚐我的手藝。”
姜璃遞上來一條烤的漆黑的烤魚。
沈秋分一臉嫌棄的看著烤糊的魚,湊近嗅了嗅,甚至還散發著焦味。
沈秋分白了眼姜璃,罵罵咧咧道:“狗都不吃。”
“喲,還能翻白眼呢,看來是真的沒事了。”說罷姜璃將烤魚丟入河中,將沈秋分拉到火堆旁:“來來來,先把衣服烤乾。”
“雖然不知道我陷入幻境之時發生了什麼,但你沒把我丟在林間,多謝,我欠你一回。”沈秋分神色真誠,對著姜璃微微躬身,正色道。
“打住,說這些我可不愛聽。”姜璃指向前方一座不高的山,轉移話題道:“咱們到地方了。”
沈秋分抬頭望向姜璃所指方向。
前方不遠處,一座山峰映入眼簾,正是鴉山。
鴉山整體很惹眼,不像是自然形成,更像是人工堆砌雕琢而成。
遠處望去,鴉山附近的植被都呈現出一種奇特的灰黑色。
在鴉山山腳處,還存在著兩座較小的山頭,兩座小山頭同樣不似自然形成。
與主峰鴉山相輔相成,遠處望去,呈現的便是甲骨文中的“山”字。
在山腳處,能看到一些屍體和打鬥過的痕跡。
讓人意想不到的是,從瘴氣森林開始,越往深處走積雪便越少。
鴉山山腳,早已不見落雪的蹤影,地上更是連積雪的痕跡都沒有。
沈秋分這才發現,即便冷冽寒風正吹拂在他的臉頰之上,卻並無風聲。
彷彿就像進入一處無色界,周圍寂靜無比,只有鴉山上棲息的烏鴉,時不時傳來哀唳聲。
在冬日昏昏沉沉天空的襯托下,讓人內心壓抑。
沈秋分細細打量起周圍,別說神墓,就連墳堆都不曾看見一個。
轉而疑惑的望向姜璃,就要開口詢問。
姜璃似乎早已猜出沈秋分的心思,已經開口:“沈兄很好奇神墓在哪?”
隨後他自問自答道:“其實這一整座鴉山,就是那蠱神的陵墓。”
沈秋分內心震撼,難以置信轉頭望向鴉山。
鴉山其實並不高,雖然名字帶個“山”,卻比不得那些真正的大山,其實用丘陵來形容更為貼切。
可即便不是大山,只是丘陵,也讓人心震撼。
這位蠱神,究竟對人族做出過何種貢獻,才會被稱為神,才配的上這麼宏偉巨大的陵寢?
震驚之餘,沈秋分開始心生疑惑。
陵寢上方已經長滿了植被,顯然是百年千年都鮮有人踏足。
已經荒廢到了這般地步,江湖上是如何得知蠱神將會涅槃重生的?
最重要的是,真的能在神墓中找尋到那助人開悟的蠱蟲麼?
姜璃上前兩步,拇指抵住中指指尖,放入口中,用力一吹。
一聲悠揚的口哨聲迴盪在寂靜的鴉山周圍。
片刻後,鴉山山腳某處灌木之中,同樣傳來一聲口哨聲,遙遙回應。
很快鴉山腳下一處灌木中出現一人小跑著來到溪邊。
“老劉,先前的鴉山傳出的聲響和光亮,是怎麼回事?”姜璃詢問那人。
應該是姜璃隊伍的探路斥候。
對此沈秋分並不覺得稀奇,生長在十萬大山早已經習以為常,稍大一點的寨子,都會專門培養擅長打探訊息的斥候。
“回少爺的話,是十萬大山落草的兩股勢力起了衝突,清風寨和子午嶺。”
聽見斥候的訊息,沈秋分在心中略作思量,確實不假。
前幾日小鎮發生的衝突,不就是因為刀疤劉想要截子午嶺取物,以資投誠清風寨麼。
回想起先前鴉山傳出來出的巨大動靜,有些擔心自家大哥。
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禱,希望大哥沒事。
老劉又繼續彙報道。
“清風寨領頭之人境界不低,是一位化勁境女子武夫。子午嶺頭目更是隱藏極深,不僅是築體境巔峰武夫,更是一位築靈境練氣士,且此人練氣一途,極有可能已經半步金丹。”
沈秋分懷疑自己聽錯了,湊上前來拉住老劉,確認道:“你說什麼?”
沒記錯的話,清風寨的大當家柳三娘,應該與大哥同為築體境武夫才對。
也就是常人所謂的武道第四境,怎麼突然間,三娘境界就高出一層?
還有大哥,那斥候說大哥不僅是武道四境巔峰狀態,甚至還是一位即將踏入金丹的練氣士?
他甚至開始懷疑自己到底有沒有從幻境中醒來。
或許是沈秋分關心則亂,沒掌握好手中力度,把老劉弄疼了。
礙於少爺面子,老劉又不敢多少說什麼,只能憋著,滿臉通紅,滑稽極了。
沈秋分很細心的發現,那名斥候臉紅之時,耳後那塊黑色胎記會變得極為惹眼。
“假不了,不僅我在場,許多江湖人士也在。”斥候老劉不容置疑道:“當時更有一位精通望氣術的高人,正是他看出那劉幽州已有結丹跡象。”
沈秋分來到小河邊,捧起一把冰冷河水胡亂抹了把臉,還是不敢相信。
要說大哥偷偷摸摸躋身武道第五境,他還能夠接受,畢竟大哥的努力都是有目共睹的。
每次與山裡其他寨子的戰鬥,大哥幾乎都衝在最前線。
可要說金丹,沈秋分是如何也想不通的,他從未見到大哥修行過法術。
半步金丹,也就就意味著大哥幾乎已經不是凡人,是可以長壽的神仙中人。
不僅僅武道境界不低,還是個神仙中人。
以大哥現在的實力,去大淵王朝,隨隨便便就能撈到個品級不低的將軍噹噹。
難怪大哥說只需一年就能將十萬大山的諸多勢力整合,原來早就已經有了這樣的底氣。
沈秋分就接受了這個驚人的事實,原因很簡單。
他現在實力低微,習武多年都摸不著入境的門檻,大哥和清風寨的柳三娘又都是絕頂的聰明人。
他們隱藏實力,也是常理之中,雙方能有偌大家業,沒有小心思那才有問題。
他由衷為大哥感到開心,大哥距離他的宏圖霸業,又更近了一步。
“少爺,還有一個訊息。”
老劉說完後眼神瞥向沈秋分,像是在暗示著什麼。
無需多說,沈秋分已經心領神會。
反正已經有了大哥的訊息,也不想幹擾他們的對話,就要回避。
姜璃拉住沈秋分,衝老劉擺擺手道:“但說無妨,咱們行事光明磊落,沒什麼不能聽的。”
“清風寨......似乎跟耶律氏有關係。”斥候如實稟報道。
聽見“耶律”二字,姜璃緊皺眉頭。
北燕王朝耶律氏,狼子野心路人皆知,覬覦中原的肥沃土地久矣。
大淵王朝立國前的那段百年亂世,耶律氏就一直想方設法阻止中原統一的步伐。
挑起亂世中各個勢力的戰爭,簡直就是攪屎棍般的存在。
大淵立國後更是頻繁從中作梗,想要阻擋中原統一的速度。
好在當時大淵開國皇帝知人善用,更是有著陳諱和沈攸決二人輔佐,快刀斬亂麻,僅五年時間便一統中原,建立大淵。
如今的大淵,已傳二帝。
昔年的文人陳諱已貴為國師,而武人沈攸決,曾經成為大淵的燕王,後通敵叛國,伏誅。
“真是聞著味兒就來了。”姜璃不自覺地啃起了手指甲,一番思索,吩咐道:“書信一封寄回長安,其他的就別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