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們趕緊報官吧,讓官府查清楚,還姑爺清白,若不是姑爺做的壞事,那姑爺豈不也是冤死?”榆娘說著便推富貴兄弟出門。
“此事要慎重,先不可報官,也千萬不可讓外人知曉。”姜落落連忙阻止。
“為何?”
富貴兄弟停下腳步。
“自鄧知縣遇害之後,先是伍文軒,再是馮青堯,每走一步,看似結束,卻又有疑點,需重新前行。若馮青堯是為人頂罪含冤而死,又將案情做得這般逼真,實在非同一般。此時若魯莽報官,只會打草驚蛇,令追查真相之路更增阻礙。”
姜落落轉向楊苕,“馮大娘子也說,我舅舅是衙門中難得的求真務實之人,再加上杜言秋杜公子與我,我們可以確定是要去追尋真相。且不說什麼為公為義這樣的大話,只因在此真相中有我們在意的東西,至於別人可不好說。”
楊苕睜開一雙淚眼,“因為那雙繡花鞋?”
“是。”姜落落點點頭。
“那杜公子當真是為了鄧知縣?”
“即便鄧知縣只是一個藉口,他也不屬於這裡的任何一方。世外之人,旁觀者清。”
“好,我聽你的。只要能還青堯清白,讓他委屈一時也能受的。”
做出決定的楊苕轉身面向榆娘三人,“此事只限我們幾人知曉。與奶孃也不可說,榆娘,這不是不信他們,讓他們少知道,便可少參與此事,是為他們安心。”
“我明白小姐心意。”榆娘雙手合十,朝屋外拜了拜,“真是龍王爺開眼,是龍王爺幫我們,姜姑娘一定又是冥冥之中受龍王爺指引才會來到馮家,明日我便代小姐去龍王廟燒香,謝龍王爺大恩!”
“不要去。”姜落落眉頭微擰。
“怎麼?”榆娘一愣。
雖說仗了龍王的勢,她如今的名聲好了許多,可榆娘這話讓她聽著可笑又可氣。
不是她有心褻瀆神明,而是在這上杭,龍王之力早已成為某些人招搖撞騙的幌子……也包括她自己。
“榆娘,你傻呀!”
馮貴倒是反應的快,“你去龍王廟燒香謝恩,不怕把訊息傳出去?”
“我……我不說就是了。”
“待此事真相大白以後再去吧。”楊苕道,“若龍王相助,也不會計較。心懷誠意,這天下便是最大的廟宇。”
“是,小姐。”
“馮富,馮貴,封棺吧。”
楊苕又轉身望著棺中之人,滿眼深情,“一時的委屈不算什麼,我會守著青堯到雲開。”
“小姐要一直留著姑爺?這天氣越來越熱,姑爺他——”
“曾聽聞漳州那邊有人辦喪事講究風水,為企求吉穴會久日停柩不葬,甚至有的靈柩會在佛寺、野外或家中停留十載以上。姜姑娘,若把青堯暫時留在家中,也是有辦法的,是吧?”
“給棺槨做了漆封,再以泥包裹,便可防止腐氣外洩。可是馮大娘子,你能在家中守得住這口棺槨?”
姜落落擔心,最終官府會礙於民意,強行將棺槨送往亂葬崗。
“若被官府任意處置,還不如馮大娘子暫時忍下委屈,尋個合適的地方先讓馮公子入土為安。”
“你們能保證查到真相?”楊苕再次面對姜落落。
姜落落只有一臉堅定,“我無法給你確切時間,但能保證一定會查下去。從我堂姐遇害到如今已過十幾年,即便再過十幾年,賠上這一生,我都不會放棄!”
“好,我也等得起。姜姑娘需要我做什麼,儘管提,我必盡力相幫。”
“你們能對今日之事守口如瓶,便是最大的幫助。至於其他,若有需要,我定會來找馮大娘子。”
“好!”
楊苕深吸口氣,抹去眼角淚水,“馮富,馮貴,封棺之後,便去衙門,請張主簿出面安排,將青堯……去他爹孃身邊吧!記住,不要多說話。”
古有越王勾踐臥薪嚐膽忍辱負重,今日她便忍著屈辱由官差將青堯押走!
能夠發現疑點,已算是不幸中的萬幸,總好過一無所知,令青堯死不瞑目。
“放心吧,大娘子。”
富貴兄弟馬上做事。
榆娘也道,“小姐,我去買些吃的,你一定要開始好好吃飯,才有力氣等著姜姑娘的好訊息。”
……
待富貴兄弟與榆娘各自去忙,楊苕也並未守靈燒紙,而是帶姜落落來到隔壁屋子。
“青堯身上穿的那件衣衫是他母親為他做的最後一件,平日一直收著,不捨得常穿,這回讓他穿走,想來他是中意的,我再找幾樣他喜歡的東西,裝箱陪他一起下葬。”
這隔壁便是馮青堯的書房,已被官差翻騰多次。硯臺都打碎了,還有窗臺上擺放的花也斷了枝,翻起了根,蔫死在盆中。
“官差竟懷疑花盆裡藏了東西。”
楊苕將蔫倒的花枝扶正,剛鬆手便又倒了,“它們都隨青堯去了,也好。青堯很喜歡花草,見到它們也會開心一些。”
“這是我堂兄寫的字?”
姜落落盯著牆上的一幅字,挪不開眼。
大大的行書“勤勉”二字,落款是姜子卿,書於紹興二十七年正月。
就是姜子卿遇害的那年。
也就是楊衡送她糖人吃的那個正月十五。
“是的。”
楊苕走過來,仰頭望著牆上的字,“從我嫁到馮家,這幅字就掛在這裡。青堯把它裝裱的很仔細,這麼多年都沒有破損。”
只是有些泛黃,那是年月留下的痕跡。
姜落落讀出落款的小字,“贈友青堯……馮公子與我堂兄交情不錯?”
還是隻在面子上的淺交?
畢竟當年不少學子都以求得小魁星的字畫為榮。
“不曾聽青堯多提。只知青堯當年曾與姜家公子同在一鳴書院讀書,姜公子年紀輕輕便高中舉人,可青堯三年前才勉強中舉,去年省試又落榜。”楊苕道。
姜落落奇怪,“可是聽說馮公子才學不淺,剛才那兄弟二人還說馮公子曾教人讀書。”
“可悲之處就在此。眾人都說青堯頗有文采,雖不及當年的小魁星,寫得也算是上乘佳作,常有學子向他求教,可是每次鄉試卻偏偏落榜。而那些向他求教之人卻有不少中舉。還有去年的省試,其中一位也中了進士,他卻名落孫山。這就是命吧,青堯的不幸原來是早就註定的,可惜之前卻從未看懂。”
真的是命中註定?
為何在楊苕看來,死在一鳴山莊的馮青堯都是主動與楚璟交好?
伍文軒能被誘惑利用,是因為他特殊的家境與脆弱的心,那為何馮青堯又成為替死之人?
也許,馮青堯的身上有楊苕也不知道的弱點。
想到此,姜落落問,“能讓我看看馮公子留下的舊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