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吾抱著人落地,緩步朝著始勉洞府的中心點走去。
諦聽的威望在四海八荒無人能及,又身份尊貴,饒是他也不得一腦袋扎進去,只是步伐極為急促,像是慢一步懷裡的人就要嚥氣了似的。
才踏上玉階,一陣從高到低的輕慢聲懶洋洋的落了下來,“蒼吾,本帝君的地兒也是什麼野花野草可以進來的?”
蒼吾抬頭,便見玉階盡頭緩緩踩著雲霧踏出的人,銀袍高冠,少年人的相貌卻是生得一雙極盡涼薄的眼,帶著毫不掩飾的譏諷輕慢。
蒼吾皺了皺眉。
他哪裡又惹到諦聽了?
但有求於人,蒼吾面不改色,語氣不免弱了幾分,“我來此,是想求碧璽珠。”
“沒有。”諦聽連眼神都懶得施捨一個,“別帶著這種玩意兒來髒了本帝君的地界兒,趕緊滾。”
蒼吾久居高位,哪裡被這般對待過,卻面對諦聽升不起一絲九重天之主的氣勢,只將懷裡的人顛了顛,露出那張慘白的小臉。
“諦聽,我知你不喜我,但我求碧璽珠是為了花音,她修為不足便引動了人劫,碧璽珠能助她渡劫。”
他的話頓了頓,好似想到什麼極美好的事物,語氣柔和的像灌滿春江綠水,“你還沒有見過花音吧,她同阿夙生得極為相像...”
話沒說完,一道凜冽的華光飛掠而出,直逼那懷中暈死的花音,蒼吾面色驟變,翻飛的紅袍驟然染上點點霜花。
“諦聽!”
蒼吾怒而大喝,卻見玉階上的人不屑的切了一聲,“算你躲得快,沒能扎死這個小花妖。”
“你要做什麼!”
蒼吾壓抑著怒火,卻又分外不解,“她是我帶來的人,你是不是有點太過分了!”
“如果她是自己來的,本帝君還懶得跟她計較。”諦聽緩步走下玉階,字字譏諷,
“生得跟阿夙相似的面貌不是她的錯,本帝君噁心的是你們這一幫在她身上找阿夙的傻*,尤其是你,蒼吾,從前口口聲聲阿夙是你心間摯愛,如今卻也尋了個替身?”
被這麼一番譏諷下來,饒是泥人也得有三分脾氣,更別提身為九重天帝君的蒼吾,但他卻是深吸一口氣,努力維持著音調的平穩
“要怎樣你才肯交換碧璽珠?”
諦聽都快要被他給氣笑了,幾百年未出去這人已經聽不懂人話了嗎?
“換個屁!本帝君告訴你,沒有!”諦聽兩手叉腰,氣的牙癢癢,“還想從本帝君這裡拿東西,做你的春秋大夢吧!”
“當真不換?”
“不換!沒有!趕緊滾!”
諦聽對他的厭惡毫不掩飾,蒼吾嘆了聲氣,看了眼懷裡的花音,“諦聽,得罪了。”
霸道的靈力掀起颶風朝著諦聽直襲而去,好似要將人撕成碎片。
他本不願和諦聽鬧得過分難看,若是鬧開,各方勢力站在諦聽身後的人並不比他少,加之諦聽身份特殊,誰也不會去得罪他,可事到如今也不得不得罪下去。
諦聽只微微皺眉,手中飛速結印,甩出一道耀眼的陣紋,轟隆一聲與蒼吾的攻擊相撞,漫天雪花飛舞。
下一瞬,蒼吾的身形瞬間消失在原地,不等諦聽反應,近在咫尺的灼熱攻擊便已經直逼面門。
火光映著雪色瞳眸,將蒼吾冰冷的面目一覽無餘。
就在那攻擊即將落在諦聽身上的剎那間,虛空驟然裂開一條縫隙,一道白影如離弦的利箭般極速掠出,如隕石墜落般重重將蒼吾砸落在地!
諦聽有些後怕拍了拍胸脯,朝著濃煙滾滾的大坑掠身而去。
蒼吾被擊了個措手不及,又要護著懷裡的花音,結結實實受了白離全力一擊,不受控制的嘔出一口鮮血。
白離冷眼看著他,並不打算給他喘息的機會,攻勢驟起,然而蒼吾這下怎麼會被他得逞,若是剛才對諦聽的一擊還收了幾分靈力,對上白離便是攻勢全開。
諦聽一見這不死不休的模樣心頭一跳,扯開嗓子便開始大喊,“蒼吾你個狗東西!你要是敢動他阿夙活過來絕對不會原諒你的!”
這話叫蒼吾手裡的靈力頓時滯住,然而白離卻絲毫不會手下留情,結結實實再度打在他身上,打得他再度嘔出幾口血來。
“行了行了行了!白離!別打了!待會兒他一巴掌給你拍死了!”
諦聽連忙拉住白離,生怕他又要衝上去動手,蒼吾此刻也認出了眼前的人,眸目微冷。
“白離?你自甘墮落墮入妖魔道,不好好回你的妖界待著,跑來這裡做什麼?”
白離並未回應,幾乎蝕骨的陰冷目光死死盯住蒼吾,叫蒼吾都忍不住心驚。
縱然他的確與白離不合,但也是他單方面不喜白離,白離一向不理旁人,就連諦聽的性子也在他那裡討不得好,可為何他會對自己下如此殺手?
“行了蒼吾。”諦聽不耐煩的打斷他,“本帝君把話說明白點,你要的碧璽珠,沒有,除非你不想做這個九重天之主一拳打死本帝君,否則就帶著你的小花妖趕緊離開!”
蒼吾又是嘔出一口血來,“一顆珠子而已!你當真不換?!”
“滾!”
目送蒼吾的身影消失,諦聽久久沒有說話。
風雪劃過他的面頰,白離聽到他宛若失神般的喃喃自語。
“我剛才說...阿夙可以復活的...可他甚至連問都不問...那隻小花仙...真的是替身嗎?”
白離沒有作聲。
是不問,還是根本沒有聽見。
誰也不知道。
“那她算什麼?”
似是不甘,似是為那位驚才絕豔的女子打抱不平,諦聽像是在質問蒼吾,又像是在質問那些爭搶著花音的各方大神。
白離轉身,話音隨著霜雪飛掠。
“主人從不需要他們。”
諦聽微微一怔,繼而笑開,是他魔怔了,白夙從來不需要這些人來證明她。
“白離!你等等本帝君!”
養魂塑體的陣法如今還缺一味龍莧草,龍莧草生於北地,路途遙遠,且北地禁術,任何法力在北地都會失效,只能以肉身扛著極北嚴寒。
諦聽一聽要去北地,又從寶庫裡翻出兩枚赤陽丹,二人馬不停蹄朝著北地而去。
而沒有得到碧璽珠的蒼吾,不得不退而求其次跑去請百花仙賜靈,才算勉強保住了花音的性命,不料卻被其他意圖爭搶花音的大神堵了個正著。
北地。
風霜凜冽,刺骨的冰寒好似要將人凍成冰塊,霜雪墜在白離纖長的睫毛簾兒,迅速融成一點水露。
北地之主冬降,在感知到外來人的氣息時現身一見,雖然疑惑諦聽為何會和一隻妖混在一起,卻也沒有多話。
“諦聽帝君,不知造訪北地是有何故?”
冬降好奇的看了眼站在諦聽身邊的白離,又匆匆收回視線生怕被發現偷看似的。
諦聽繃著小臉,一副淡然的模樣,“也無旁事,只是來求一株龍莧草,不知需要何物置換?”
“這個啊。”冬降爽朗一笑,“帝君開口何須置換,拿去便是,一株夠嗎?十株行不行?”
諦聽微微頷首,“一株便夠了。”
冬降隨即便帶著二人去取了龍莧草,過程順利至極,拜別冬降,二人便回了始勉洞府。
二人前腳剛走,後腳蒼吾便到了北地,同樣求的龍莧草。
然而冬降並未給他好臉色,陰陽怪氣的恭敬一番,蒼吾拿了好些東西來換才得了龍莧草。
陣法所需皆準備齊全,白離便著手啟陣。
諦聽封閉了始勉洞府,才使得陣法的強大波動沒有傳出去。
繁雜的陣紋彷彿嵌在大地之中,中央碧璽珠懸停而立,源源不斷散發著柔和的光暈,隨著陣法引動,八方靈力湧入碧璽珠,漸漸化作一團耀眼的光團。
諦聽遠遠望著,眸中閃著期盼的華光,然而下一刻他面色驟變,失聲大喊,“白離!你瘋了!”
只見那耀眼如熾陽的光團之下,白離凌空而立,銀髮繚亂,卻絲毫不能動搖他眼中堅定而溫和的柔光。
諦聽只一想,便知道他要做什麼,怒喝道,“把陣法停下!白夙不會讓你這麼做的!你這個蠢貨!三界之大這麼多人!不是非得你才行!”
白離卻並不理會他的話,依舊自顧自的,渡出自己的內丹,目光追隨著它,一併沒入那團熾陽中。
光團驟然迸發出一陣強烈的靈力,將白離震飛而出,諦聽咬牙暗罵一聲,飛身掠出一把抓住他往安全的地方躲開。
失去了內丹,白離幾乎快要維持不住自己的身形,頭上的耳朵驟然蹦出,諦聽又氣又惱,連忙施法暫時穩住他的狀態。
“本帝君還以為你早就準備好別人的內丹用來承接阿夙,你倒好直接用自己的!你已經沒了仙髓如今又失了內丹,你會魂飛魄散的知不知道!”
白離怔怔望著遠方耀眼的光團,似是要透過那光團看到裡面的人一般,等諦聽罵夠了,他才緩緩開口,“這三界生靈,是主人守護的。”
諦聽頓時沉默下去。
“你也是她守護的三界。”
“我願為主人而死。”
白離掙扎著起身,諦聽的法力在他的四肢百骸流轉,支撐起他失去力量的軀殼。
遠方耀眼的光芒逐漸散去,一道身影凌空而立,似是察覺到他們的存在,朝著這個方向飛掠而來。
直到那熟悉的人落至面前,諦聽才顫巍巍的伸出手,似是想去確認眼前人的真實性,下一刻,卻被白夙毫不留情的一手揮開。
“阿夙!你...你怎麼樣?還記得我嗎?”
相對於諦聽的吵嚷,白離卻是安靜的站在一旁,甚至不敢抬頭去看。
可白夙卻朝著他走來,開口,聲如玉磬琳琅。
“我們是不是在哪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