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楊嵩猛一甩袖,神色煩躁望向慌慌張張的內侍。
“朕好著呢!你再咒朕試試!”
內侍一個滑鏟跪地,腦袋止不住的磕,顫顫巍巍說道,“陛下,太傅府傳來訊息,太傅怕是不行了!”
楊嵩手裡的長弓頓時落地,臉色慘白。
“怎麼可能!老師....老師前些日子不是還好好的....
他的身子搖搖晃晃,即將摔倒的一刻又猛地站住,隨即立馬邁開腿狂奔。
“備馬!備馬!朕要去太傅府!”
疾馳的黑影駛出宮城,徑直朝著太傅府的方向而去,沒等馬兒站穩,楊嵩便躍身下馬,府上的小廝還沒來得及看清楚是什麼人,他就已經衝了進去。
關丞竹的床榻前只有許知一個人,外頭跪了遍地的太醫,戰戰兢兢的發著抖。
許知把窗稜推開,照進一束陽光,投灑在榻上人發白的銀絲上。
這些年,他積勞成疾,在關延鶴去世後更是添了滿頭白髮,卻從無怨言,如今才三十五歲便已經倒在了床榻之上。
許知坐在一旁,輕聲說著些近日發生的事,久久才得到一個回應。
楊嵩衝進來的時候,便看見床榻上似乎已經了無生機的人,怔愣了片刻,隨即跌跌撞撞的撲倒在床榻邊上。
“老師!老師!您怎麼樣!”
似乎是聽到他的聲音,床榻上的人緩緩睜開眼,嘴唇微動。
“晉初啊......”
“老師,我錯了,我不該和您頂嘴...”楊嵩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我知錯了....我真的知錯了...我不插手朝事了....我不質疑老師的話了...我都聽老師的...”
他說完猛地扭頭朝著外面吼道,“太醫!都給朕滾進來!治不好老師!朕要你們全部給老師陪葬!”
關丞竹艱難的抬手,放在他的腦袋上。
楊嵩猛地一顫,轉過身子又開始哭了起來。
“陛下,臣....不敢以己身而累諸醫性命....”
“好!老師說不處罰他們,我就不處罰他們。”
“陛下....蘇仲予可用....但不可重信....顧三月可信.....亦可重用...”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楊嵩壓抑著哭腔,斷斷續續道,“老師,您還沒給我的嫡子取名字,您還沒有見到他出生,您不能走....老師....您不能走.....”
“陛下....人都是要走的.....”
“我不許!”楊嵩止不住的嗚咽,“老師還那麼年輕....老師不能走....老師...求求您.....整個宮裡只有老師護著我.....老師....我求您了....”
關丞竹竭力拍了拍他的腦袋,氣息卻漸漸低微下去,如同迴光返照的紅燭,即將燃燒殆盡。
“晉初....我給未來的皇長子....準備了一份禮物....”
楊嵩壓下嗚咽聲抬頭,身邊站著的許知從一旁的抽屜裡拿出一個精緻的小盒子遞給他,他接過盒子開啟,裡面是一隻有些陳舊的四不像‘蛐蛐’。
思緒陡然被拉回多年前,那日他剛跟宮人學了編蛐蛐,便興沖沖的將自己的第一個作品送給了老師。
老師雖然收下了,卻也責備他沒有做課業。
當晚,他熬燈苦趕,老師不知什麼時候進了宮,陪在他身邊耐心的給他講課釋文,最後,還親自教他編了一個極好看的蛐蛐。
看著盒子裡的四不像,楊嵩再度失聲痛哭。
“陛下....臣....不能再護著你了.....”
撫在他頭上的手不知何地滑落下來,重重的垂落。
那雙眼裡的光漸漸散去,如同被那縷投灑進來的陽光帶走所有生機。
十年後。
儲君未立。
前朝為著儲君的事日日爭吵不休,楊嵩頭疼得緊,乾脆躲到宮外微服私訪去了。
綠瓦高牆,楊嵩的步伐被高牆上探出個腦袋的聲音止住。
“這位伯伯!我下不去了!你可以接住我嗎!”
楊嵩抬頭,望著趴在高牆上的小豆丁,環顧四周,失聲笑道,“你這個小姑娘,是怎麼爬上去的。”
小姑娘軟乎乎一團,趴在高牆上,卻沒有半分恐懼,還歪著腦袋解釋道,“想撿風箏,從樹上爬上來的,可是風箏飛走了,我下不去了。”
順著樹幹?
楊嵩的目光望向一旁探出高牆的大樹,恍然大悟,隨即伸手,“你跳吧,伯伯會接住你的。”
小丫頭一點不怕人,聽他說完便朝著他的方向撲了過去,與此同時院裡響起好幾聲驚呼。
楊嵩一把接住小丫頭,把她放了下來,牽著她的手等在原地,不一會兒便有人找了出來,一把衝上來抱住小丫頭。
“你要嚇死娘啊!這麼高你也敢往上爬!”
婦人說完才要感謝救了她女兒的人,二人對視,卻都不由自主的愣住。
“參見陛....”
“婉卿姐姐!”
楊嵩打斷她的話,目光在二人之間轉換。
“這是婉卿姐姐的女兒嗎?”
關婉卿點了點頭,輕聲笑道,“我與夫君近日剛回京,沒想到這麼快就碰上陛下了。”
“早先聽說婉卿姐姐喜添一女,但一直不能前往江南恭賀,沒想到今日得見。”
“女兒頑劣,讓陛下見笑了。”
“哪有。”
楊嵩蹲下身子,又和小丫頭逗樂一番,突然腦中靈光一閃,笑吟吟問道,“小丫頭,你想做太子妃嗎?”
關婉卿一愣,儲君未定,何來太子妃一說?
小丫頭疑惑的眨著眼,“什麼是太子妃?”
“太子妃就是,會有最好看的衣裳,好看的首飾,是這個世上最好最好的女子。”
小丫頭歪著頭,“我不是最好最好的女子,娘才是最好最好的女子.......”
“那太子妃就是世上第二好的女子,小丫頭想當嗎。”
“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