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為了防止這個看起來好像是‘金尊玉貴’的不確定皇室中人再度暈厥,周生昀醒來的時候,身邊只有一個半大的少年人守著。
少年模樣還透著稚氣,卻好似不想讓別人看低似的死死板著臉故作老成,見他醒來,例行公事般一股腦將東西搬了過來。
周生昀頭腦尚且混沌,鼻尖便已經湧入清粥的甜香,這對他這具不知道餓了多久的身體來說無疑是巨大的誘惑。
他先是警惕的看了眼少年郎,目光在粥上停留一瞬,少年郎像是看出來他的心思,板著臉拿起粥碗,舀了勺白粥自顧自送進嘴裡。
“沒毒。”
江椋剋制住還想再來一勺的心情,臉繃得越發緊了,像是不想讓眼前人看低似的,非要裝出一副成熟穩重的模樣。
天可憐見,這可是亂世,普通百姓有一碗粥那可都是藏著吃的。
周生昀這才捧起那碗清粥,明明已經餓得渾身無力,卻仍是執著勺不急不緩將粥送入口中。
江椋見他什麼也不問,不由得有些好奇,卻又有些放不下面子主動開口。
等到四肢逐漸傳來力氣,周生昀這才像是活過來般重重吐了口氣,頗有些歉意的看向江椋,“抱歉,我有些時日未進米水了。”
江椋依舊板著臉,“那你還怕這粥裡有毒。”
話剛說完,便見眼前人微垂了眼,單薄的身軀微顫,好似下一刻便要碎掉般。
他這才想起,眼前人似乎是皇室的人,不過皇族裡面的人勾心鬥角,他一個病秧子能成什麼大事?
正要開口詢問,便見那悽白蒼頹的面頰扯開一抹兔死狐悲的笑,垂下的眸目恰到好處掩蓋住那眼底的悲悽。
“先有他方勢力混入晉陽,故意在高氏發放的善糧當中下毒,晉陽城死傷過半。”
他抬眸,雙目充斥著無能為力的心酸,“當今亂世,諸侯各自為王,然百姓何辜!咳....咳....”
一聲極厲質問,引動著脆弱不堪的身軀咳嗽連連,整個人像是快要散架了般,江椋根本來不及反駁他的話,便慌里慌張的跑上去拍著他的背給他順氣。
“你別急你別急,你誤會了,這事我都不知道,不是我們幹得啊!”
周生昀一愣,連咳嗽的幅度都小了不少,偏著腦袋,直直的看他眨巴眨巴著眼睛。
“如今圍攻晉陽的獨你汝臨周氏,不是你們為了拿下晉陽還能是誰?”
“我們的確是唯一在攻打晉陽的隊伍,但是我們周氏從來沒有對百姓下過手。”小小的少年一邊拍著他的背一邊苦口婆心,
“像你說的這事只有昌裕那邊的葉家才做得出來,他們都做過好幾次了,按你這麼說,我估計晉陽城裡混進了葉家的人,就等著我們跟高氏打起來他們好坐收漁利呢。”
一邊說著,江椋一邊咬了咬牙。
該死的葉氏,攪屎棍兒是吧,不好好待在昌裕跑大半個中原來栽贓陷害他們,一定要告訴大公子!
“這...這...”
周生昀面上適當露出與認知所不符的茫然之色,略有些不安的抓了抓手邊觸之可及東西,吶吶道
“我錯了..?”
疑惑的尾音茫然不知所措,江椋低頭看了眼被他抓著的衣袍,癟了癟嘴,試圖撿起剛被丟掉的穩重,又見他定定瞧著自己,琥珀色的眸盈盈閃動。
“你是周氏的人,我不信你的話。”
江椋: ......
說著,他還往裡縮了縮,江椋原本拍著他背的手順勢落在他的肩上,後者嘴角抽了抽,抑制住瘋狂想翻白眼的衝動,溫聲細語的哄著,
“你想想,我們周氏是最早揭杆的,若此事當真是我們做的,先不說各路諸侯,便是民間的起義軍都能把我們腦袋開啟花。”
周生昀一臉防備,“難道你口中的葉家就不會被開啟花?”
這個問題有些涉及到江椋的知識盲區,他的大腦空白了一瞬,又忽地閃過一道靈光,“他們可不就是被一路打過來的!”
周生昀的臉上多了絲好奇。
“你可不知道,那葉家就因為下手忒狠,又是不分陣營的下手,那是走到哪兒被打到哪兒,可架不住他兵強馬壯,各路諸侯沒人願意招惹他們。”
雖說這話有了誇大的成分,但看著周生昀臉上的戒備之色明顯淡去,小少年暗暗鬆了口氣,心頭又有些得意,卻又聽他口出狂言,
“所以你們為什麼把我抓到這兒來?”
江椋一噎,又見他戒備再起,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果真是養在皇室的嬌嬌,有些戒備,但不多。
這也就是碰到他們周氏的軍隊了,但凡被別的勢力撿了去,那還不得把自己賣了個乾乾淨淨。
江椋笑嘻嘻的眯起眼,少年人的樣貌足以叫人降低對他的戒備之心,身子朝著縮起來的周生昀探了過去。
“這位哥哥,可不是我們把你抓來的,是你自己暈倒在我們營地附近,我們把你撿回來的。”
周生昀面色一僵,對上江椋真誠的眼神,“是....這樣嗎?”
江椋點了點頭。
緊接著,就見那浮白霧面上平添幾分顏色,似是因自己誤解而顯得有些躊躇般,方才抬眸看江椋一眼,又飛快的收了回去。
江椋還來不及細想,就聽細如蚊蟻般的音節自他唇間蹦出。
“抱歉...是我沒了解情況平白誤解了。”
“沒事沒事。”
江椋大度的擺擺手,卻不料他一臉鄭重
“有事的,常言道三人成虎,積毀銷骨。若是因我言論之失而叫旁人同樣誤解了,那豈不是平白叫你們受了誣陷,是我的錯。”
他垂了眸,一臉自責,“若我不是這破敗的身子,早早了解了這外頭的形式,也不能說出這冤枉的話。”
說著,又像是情緒激動了起來,捂住唇又咳了起來,江椋沒聽出來哪裡不對勁,連忙上前哄著
“不是你的錯,你這幅身子能撐到這裡已經很不容易了,這外頭兵荒馬亂的,說不準今兒死個諸侯明天死個將軍,連我們自己都不清楚。”
周生昀抬了頭望著他,猶疑道,“真的嗎?”
江椋一頓,回望著他,繃著臉點頭,“嗯,真的。”
見他好似還要自怨自艾,江椋立馬扯開話題,“這位哥哥,你可是京都來的?”
周生昀一滯,狀似慌亂般視線亂放,“不是。”
江椋笑意更深,故作好奇,“京都是不是有很多好玩的啊?”
周生昀張了張嘴,乾巴巴的回應,“我不知道。”
他這幅欲蓋彌彰的樣子落在江椋眼裡就是‘我知道,但我不說。’
別開他的視線,周生昀岔開話題,“晉陽城是不是就快要攻下了?”
“是啊。”江椋不假思索的回道,“修整兩日便攻城了,高氏跑得快的話還能少些傷亡。”
周生昀見他模樣也才十四五歲,卻如此輕描淡寫說出這話,忍不住問道,“你年齡尚小,家中怎的放任你來軍中搏命?”
江椋臉色一僵,小臉立馬板了起來,卻對上眼前人真誠的視線,沒來由的洩了氣。
“哥哥,我已經十八了。”
江椋似是為了證實自己,從臥榻邊站了起來板正的站著,高挑的身量投下一片陰影落在周生昀面前,將他整個人籠罩。
若不看臉,卻是一位意氣風發的少年小將。
難怪隨時都要板著個臉。
周生昀臉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