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二哥!”
少女身影翩躚,步伐輕快地越過重重亭臺,嬌俏的面龐染了些紅暈,髮髻上的釵環隨著她的動作亂做一團。
她手裡緊緊攥著一支剛折下來的芍藥,花瓣上還墜著晶瑩的露珠,獻寶似得朝著面前人遞了出去。
“快看快看,我剛折的,花圃裡最好看的一朵,好看吧。”
“成天毛毛躁躁,哪家千金小姐像你這般。”
聲音帶著斥責意味,卻還是放下手中書卷接過那朵芍藥,褐色的眸子望了眼面前的人,說道,“莊先生的課業你完成了嗎?”
原本活潑的關婉卿瞬間如同霜打了的茄子蔫了下去,耷拉著腦袋小聲嘀咕道,
“什麼嘛....人家折了最好的花專門送過來給二哥,二哥一點都不領情。”
“那就是還沒有。”
關丞竹放下手裡的花,下意識理了理衣襟,面前的人看見這個動作臉色立馬就變了,捂住耳朵轉身頭也不回地便跑了。
“我這就去做課業!”
與關婉卿聲音一同響起的是統子欠揍的聲音。
【宿主,這任務簡單吶,護著這丫頭就行了,不過這丫頭也挺慘的,被活活燒死了。】
嗯。死法挺慘。
關丞竹重新拿起書卷看了起來,投入認真苦學之中。
關家在朝並不顯赫,如今的家主關延鶴為四品文官,家中一子一女。
大公子在十歲那年不幸夭折,二公子關丞竹天資聰穎,十歲面君得天子親贊:此子當入翰林。
之後如同開了掛一般一應文考皆過,十八歲進士及第得皇帝欽點狀元,入翰林院,前途可謂一片光明。
然而,卻因小妹關婉卿的身死,關延鶴鬱結於心纏綿病榻,關丞竹被朝中黨派打壓,又被牽扯進奪嫡之爭,僅二十歲便悽慘離世。
一心施展抱負的熱血隨著蠅營狗苟的官場徹底湮滅,唯一的願望,便是能護住小妹平安喜樂。
不巧,他如今已然被點為狀元,授翰林院修撰,離小妹被火烤也沒多久了。
不過好訊息是,似乎有一位熟人,與他同在翰林院。
天還不見白,關丞竹早早起來收拾好入了宮,四面八方的大臣朝著逐漸點亮的皇城而去。
“知遠!知遠!”
前腳剛踏入翰林院的門檻,身後就傳來一陣喊聲,來人不是旁人,正是女主的哥哥,沈家二公子沈子殷。
“定初兄?”
關丞竹面上略露詫異,走到桌旁斟了碗茶水遞到他面前,語氣溫厚說道,
“怎的如此著急,定是你昨夜又睡得晚了些。你可得改改你這習慣,如今你已點入翰林,哪日要是耽誤了沈老先生可救不了你。”
“放心,我省得。”
沈子殷灌下一口水來,瞧見四周沒人愜愜地伸了個懶腰,才算是緩了過來,關丞竹見狀搖了搖頭,翰林院中也陸續到了人。
翰林院作為清水衙門般的存在,關丞竹盡職盡責埋在一片文書之中,就這麼枯燥的熬到了酉時,才散了職收拾著回府。
人還沒上馬車,就被追上來的沈子殷一把抓住腰帶扯了下來。
“定初兄,你我有話好好說,何須動手動腳的。”
關丞竹語氣無奈,一把拍在抓著腰帶的人手上,後者鬆開手咳了咳,連連說道,
“過些日子太子殿下回京,陛下必是要宴請群臣的,屆時你我也好休沐,你帶上你妹妹,我帶上我妹妹,一同去賞花如何?”
關丞竹一臉奇怪的看著他,似笑非笑道,“太子殿下回京,你帶著你妹妹去賞花?怎麼?不想見太子殿下?怎麼說你沈家姑娘都是太子殿下未過門的太子妃。”
“呸呸呸。什麼太子妃,離婚期還早著呢。”沈子殷略略瞪了眼,“你去不去,你不去我就讓昭昭去叫你妹妹,你妹妹同意了,你自然也會跟著她的。”
他微微抬著下巴,俊郎的臉偏生流露出一副小人得志的表情,看得關丞竹抽了抽嘴角,嘆了口氣。
“若是無事....”
“哈哈我就知道你會同意的。”
沈子殷一拍他的肩膀,把他未說完的話盡數堵住,臉上盪漾起燦爛的笑意,說道
“那我先回府了,你回去千萬記得跟你妹妹說。”
他說完便朝著自家馬車的方向跑去,又突然轉過身揮手高喊,“到時候我來接你們啊,一定記得啊!”
“知道了!”
關丞竹大聲應了一聲,目光望著他的身影漸漸消失,隨即回了府。
晚膳時,關延鶴時不時的詢問著兄妹二人,二人都一一作答,說罷又提到了太子回京一事,詢問二人是否要一同入宮赴宴。
“當然要去當然要去。”
關婉卿連連點著頭,不知又想到了什麼怯怯笑了笑,試探著說道,“尚書大人家也要去嗎?”
“咳....”
關丞竹重重咳了咳,目光輕飄飄瞥了眼關婉卿,她縮了縮腦袋,朝著他吐了吐舌頭。
關延鶴只當沒聽出來她話中之意,故作疑惑道,“尚書?哪位尚書?”
這下關婉卿卻又說不出口了,支支吾吾半天,引得關延鶴笑了笑,說道,“陳家小子不會去的,他前些日子隨他母親回了老家,一時半會兒回不來京都。”
“噢。”
一聽這話,關婉卿的腦袋立刻耷拉下去,嘀嘀咕咕,“那還不如不去,宮宴最無聊了。”
“你不去也好,在家中把這些日子沒做完的功課好好補一補。”
關丞竹瞧著她蔫巴的模樣,又補了一句,“要是莊先生再到我這裡告你的狀,你三個月都別想出門了。”
“我去我去,我最喜歡參加宮宴了。”
關婉卿一聽這話立馬抬起頭,不可置信的目光看著對面的人,立馬否認掉剛說的話,一邊用真摯的目光看著自家哥哥,企圖抵消掉自己的三個月禁足。
對此,關丞竹選擇無視。
而他沒有提起與沈子殷有約一事,並不是忘記了,而是因為太子回京,第一件事便是前往沈家把婚給退了,頓時震驚朝野。
沈傢什麼地位,百年簪纓書香世家桃李滿天下,祖父乃是兩朝太傅,與當今文官之首稱雙壁,整個朝廷半壁官員皆是沈家的門生子弟。
退婚一事便已經夠讓人震驚了,而更要緊的是,這事皇帝壓根就不知道。
太子自己擅自上門說要退婚,說自己心悅旁人,對沈家小姐只是兄妹之情,氣得沈家公子兩個文人扛起劍追著太子滿院跑,不出半日,整個京都都知道了這樣大的熱鬧。
不止沈家氣得不輕,連天子知道這事都嚇得親自來給沈老太傅賠禮道歉,將太子罵得狗血淋頭貶了個一無是處。
人人都在等著看,得罪了沈家的太子會不會就此被拉下馬。
而這一場宮宴,也隨之變了味道。
玉清宮滿壁輝煌,歌舞昇平。
由於關家官位並不高,所以宴會的坐席也並不靠前,關婉卿和一旁劉家的小姐說著悄悄話,說著說著便偷偷掩著嘴小聲笑了起來。
關丞竹興致缺缺,面上卻並未表露分毫,他的模樣格外端正,又帶著股書卷氣,倒是比一些書香門第的公子還要像一個高門子弟。
隨著皇帝的身影出現在殿外,所有人紛紛起身行禮,待眾人重新落座,才發現跟著皇帝進來的竟然還有沈老太傅以及沈子殷和沈連姒。
太子呢?
沒人敢問。
高位之事如何輪不到他們瞎操心,更何況此宴不全是為太子而設,還有打了勝仗歸京不久的慕老將軍,只是原本應當慶賀的大宴因著太子一事沉寂了不少。
“二哥,我們什麼時候能走啊。”
關婉卿也不是個話癆子,待久了便覺得無趣極了,手絞著一絲頭髮,湊到關丞竹身邊小聲說著。
關丞竹彈了彈她的腦門,無視她哀怨的目光輕聲道,“太子殿下都還沒來,你就想著走了。等太子殿下來了,我帶你出去走走。”
“好。”
她這才歇了心思,老老實實的做起了她的‘大家閨秀’。
關丞竹遊離的目光對上了前面坐席飄來的沈子殷,眉頭忍不住直跳,就見這位好似誰欠他幾千兩銀子的人徑直朝著他來了。
“知遠,我見你也挺無聊的,走走走跟我出去走走。”
他一開口順帶還拽上了手,關丞竹被他拽起來無奈開口,“定初兄,太子殿下尚未前來,我等此刻離席卻是太為不妥。”
“沒什麼不妥的,我來之前跟陛下說了,萬一忍不住想揍楊煜,我就自己離席,我現在很想揍楊煜一頓,你跟我出去走走。”
沈子殷連拖帶拉,根本不給他拒絕的機會,關婉卿望著二人飛快離去的背影微瞪了眼,反應過來後氣呼呼的哼了一聲。
說好的太子殿下沒來不能離席呢!
二人也並未走得太遠,皇宮禁內也不容許他們這些外臣亂走。
長廊靜謐曲折,沈子殷一邊走一邊止不住的嘆息,也不說話,時不時還有偏過頭去看一眼關丞竹。
那雙眼裡明晃晃的寫著:你快問我怎麼回事啊!
在他三步嘆五次的長吁短嘆下,關丞竹終於配合著開了口。
“定初兄自殿中出來便一直嘆氣,可是遇到了難事?”
沈子殷像是終於等到了這句話,雙眸都亮了亮,在寂靜的夜色中格外顯眼,兩道眉卻還裝模作樣的絞在了一塊。
“昭昭被退婚的訊息,想必知遠也知曉。”
關丞竹點了點頭,似寬慰道,“此事確實是太子殿下讓你們家難堪了,不過陛下定會給你沈家一個交代,定初兄也不必過於憂心。
只是還需好好寬慰沈小姐,她與太子殿下青梅竹馬,定是不易接受的。”
“哼。不娶我們家昭昭是太子的損失,我家昭昭可沒有想不明白。”
沈子殷說著,語氣中絲毫不掩對太子的嫌惡,又峰迴路轉般輕鬆起來,“他不娶我們昭昭,立馬就有人向昭昭提親了,模樣家室武功樣樣頂尖,比太子可強太多了!”
關丞竹聞言貌似好奇般問道,“這是哪家公子?竟能得定初兄如此高的評價?”
他停下步子,前後左右看了看,待確定沒人才掩著嘴小聲說道,“就是慕老將軍府上的小公子,慕景之。”
關丞竹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又聽他繼續說道,“就是父親說在這個風口浪尖上不宜把此事宣揚出去,故而極少有人知道,你家是朝中清流不涉黨爭,我才說給你聽的。”
關丞竹忍不住抽了抽嘴角,這麼說他還要感謝他父親官位低沒實權。
他斂了斂神色,有些遲疑著說道:“不過,沈小姐這樁婚事或許有些難成。
慕老將軍手掌實權,你們家又是舉世大家,陛下恐怕不會願意你們兩家結成姻親。”
“你怎麼跟我爹說得一模一樣?”
沈子殷有些詫異的扭頭看他,隨即又想起父親對自己的評價,有些噎了噎,語氣略有些生硬,
“他想娶昭昭自然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不說父親,連我都沒鬆口呢。
聽說那慕景之自小跟著慕老將軍身邊,淨學些軍中的做派,我家昭昭自小便嬌生慣養著,怎的要嫁去武將屋裡受些磋磨。”
關丞竹本欲讓他少說兩句的話在瞥見對面高牆上的身影時嚥了下去。
而那人渾然不知,一邊說著還激動起來手口並用,末了還扭過頭尋求關丞竹的贊同。
“知遠,你說我說的對不對?”
關丞竹沒有回應,目光望向對面那一堵高牆。
高牆之上,一人坐在牆頭,背對著月光,一隻手撐在膝蓋上,自上而下俯視著長廊上的兩人。
見沈子殷循著視線望了過來,如一尾鴻雁落入廊中,一股冷冽的氣勢朝著二人撲面而去。
“沈二公子對在下的評價頗高啊。”
【請宿主查收本世界男主慕景之,速速將他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