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滁州案的落幕,前朝正式打響了九子奪嫡的戰爭。
前朝刀光劍影,朝寧殿一片祥和。
似乎他這個國師真如同旁人所說,是擺在這裡的吉祥物。
但這個吉祥物分量卻有些重。
慈塵有條不紊的處理著朝寧殿的事務,氣度沉穩,見李相勻走了出來,上前問道
“您要傳膳嗎。”
李相勻應了一聲坐下,目光微沉,不知想到了什麼,一手掐算起來。
慈塵一眼瞧見了,伸手止住正要進殿上膳的宮人。
待他手中動作停下,宮人才有序的開始上膳。
用完膳,李相勻便朝著勤政殿而去。
久不見人的國師驟然現身,多少雙眼睛紛紛開始傳遞起資訊,皇城中暗潮洶湧。
“國師來了,坐罷。”
似乎失去了一個天真爛漫的兒子,老皇帝整個人都添了些老態,從前的他雖然年紀大卻總還有著朝氣,如今倒添了些遲暮之色。
而對於李相勻,他依舊是恭敬的,只是卻沒了從前那種,試圖追尋虛無縹緲的渴求。
“陛下,不知商州的摺子,是否有提到賊寇作亂一事?”
老皇帝聞言愣了一下,商州?好像是有這麼一份摺子,他批的是什麼來著,哦對了,是點了小陳將軍率軍去商州平亂,這兩日就要出發來著。
國師問這個做什麼?
老皇帝如實回答,李相勻點了點頭,古井無波的眸中有了些許波動,說道
“吾師在時,曾有一卷秘文,吾與他曾在商州停留,那一卷秘文被人竊走,如今吾算到,那賊人重新現身,所以,吾要親往商州。”
難得見國師說這麼多話,老皇帝也意識到那恐怕是個好東西,當即便下了詔。
一時間,國師隨同前往商州平亂一事傳的沸沸揚揚。
各方勢力不斷猜測,商州到底有什麼?能勞動國師親自前往?
如果他們搶在國師之前找到,那不是賣了國師天大一個人情?
而作為武將世家出身的小陳將軍,聽到這個旨意,兩道眉頭擰的快擠成一團了。
搞什麼?國師那弱不禁風的樣子?能跟他們去商州?好好當他的吉祥物不行嗎?
無他,商州離京都實在太遠了。
偏生它又是大雍四大關隘之一,絕不能出現問題,否則老皇帝也不會派了小陳將軍,又點了三萬兵馬。
小陳將軍只在九皇子大婚宮宴上見過國師,認為那就是花瓶,擺在那裡當他們大雍的吉祥物的。
因此,小陳將軍已經聯想到國師在馬車上上吐下瀉,還沒出京都便嚷嚷著要回京的場面。
小陳將軍嘆了口氣,吩咐下去,命人將馬車佈置的格外舒坦,以至於李相勻上車都有些詫異,覺得此行不是去剿匪的,倒像是去踏青。
而他也明顯感覺到隊伍似乎是因為他的加入而調整了速度。
不過他也沒多說什麼,畢竟他又不是真的去剿匪的,能好好享受他又何必去吃那點苦。
就這樣,原本定的七日到商州,硬生生變成了十二日才看到商州城的邊界。
小陳將軍激動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他感覺他好像是在遛了十二天的馬。
不等入商州,軍隊便和此地的流寇打了個照面。
或許是因著朝廷說派人平匪卻遲遲未來,此地的賊寇竟也大膽起來,竟跑到了官道上劫住來往的商人。
不幸被劫的是商州本地的一位朱姓鹽商,他怎麼也想不到,出了趟商州談生意,如今竟回不去了。
雖說他知道這段時間城中賊寇作亂,也沒想到這些人如此膽大,朝廷都下了命令,他們竟也敢在官道上劫人!
“各位好漢,我是商州本地的商人,錢物什麼的我都可以交給各位好漢,只求各位好漢饒在下一干人等性命!”
“大哥,他說可以給咱錢哩。”
一個獨眼扛著大刀,腳踩著一個被打得半死不活的家丁,扭頭對著身後方臉齜牙咧嘴的笑開。
方臉斜斜睨了他一眼,啐了口唾沫,“錢?你這是在侮辱我們的人格!”
“對對對!你這是在侮辱咱們的人格!”
賊寇鬨然大笑,嚇得人面色慘白。
不圖錢?那還圖什麼?
“大哥,大哥,這兒有個娘兒們!”
一個賊眉鼠眼的人從馬車裡拖出一位少女,少女五官清麗,雙眸含淚,一下子就吸引了所以賊寇的視線。
“月兒!”
朱商人一下子驚叫出聲,剛爬起來就被一腳踹倒。
“爹!”
少女急切的大喊,被賊寇死死抓著往前拖,一隻手捏住她的臉,像展示貨品一樣向上抬。
“大哥,咋樣。”
那人朝著方臉擠眉弄眼,眼裡閃爍著猥瑣的光,方臉上下打量一番,滿意的點了點頭
“還不錯,洗洗乾淨,我用完還可以給弟兄們樂呵樂呵!”
“好!”
聽到這話的賊人頓時齊聲叫好,而少女的臉色瞬間慘白。
商州賊寇,可不是那些被迫佔山為匪的的有底線的良匪,他們多是被官府通緝的殺人犯,聚在一起佔了個山頭,有事沒事下山打劫過往路人。
官府也想抓啊,可對方都是手裡不知道沾了多少人命的惡匪,砍起人來不把自己當回事的,他們也不想做這種自損一千傷敵八百的蠢事。
意識到自己的結局,少女悲悽的神色望向自己父親,眼裡閃過一絲決絕之色。
然而‘嗖’的一聲破空聲,一支羽箭凌空而來,直直穿透那個還在淫笑的腦瓜。
身上的力量一鬆,少女驚恐的看著原本抓著自己的人被一支羽箭穿過了腦袋,倒在了自己面前。
“兄弟們戒備!”
方臉大喝一聲,一手抓起地上的女子擋在自己身前,所有的賊寇頓時行動起來,紛紛抓起離自己最近的人,朝著方臉靠攏。
有人低頭觀察著那支羽箭,驚聲道,“大哥!是軍箭!”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陣陣馬蹄聲翻滾,地面的沙礫不斷顫動,由遠至近,一杆紅旗漸漸清晰,裹挾在煙塵中的兵馬露出全貌,冷冽的肅殺之氣撲面而來襲向眾人。
“紅鸞旗!那是京師派來的!”
不知是誰這麼大喊出來,所有賊寇聚得更攏,手裡的大刀將人的脖子抵出一條血痕。
小陳將軍一手執弓,踢了踢馬,往前走了一步,眼前的景象讓他忍不住皺了皺眉,厲聲道
“放人,本將軍還能給你們留一個全屍!”
“呸。”方臉冷笑,手上的動作緊了緊,朝著四周大聲喝道,“兄弟們,今日點兒背,碰上了朝廷的人,咱們來世再做兄弟!”
這話一出,所有賊寇竟一同大笑起來,小陳將軍當即怒喝
“你敢!”
就在此時,軍隊之中那輛顯眼的馬車驟然掀開車簾,一道身影凌空而來,手中結印,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震驚中,巨大的蓮花法印落在賊寇上空,迸發出一陣強烈的藍光。
萬眾矚目下,恍若仙人的身影悠悠落地,撫了撫衣衫上的塵埃,目光掃向那法陣之下不得動彈的賊寇。
小陳將軍率先反應過來,壓下心底的震驚,走向前行禮
“多謝國師出手。”
隨著他的話,身後的軍隊一瞬間像被點燃了一般,高昂的聲音響徹天際
“國師威武!國師威武!”
國師?!
這個名頭太過響亮,然而比起名頭,擺在他們眼前的事實才更讓人驚恐。
那樣的手段!怎麼可能是普通人有的!
小陳將軍抬手止住這一片如山海般的浪潮,看向國師的眼神明顯變化,那是對於超出自己常理認知事物的敬畏。
“爾等之惡,足以永墮閻羅,在十八層地獄中日日煎熬。”
平淡的聲音卻讓這群不知沾了多少條人命的惡徒變了臉色。
從前死在他們手上的人,也曾惡狠狠的告訴他們,他們死後要下地獄。
他們從來不屑。
拉倒吧,你見過地獄嗎?
可面前這人,這樣的手段,告訴他們死後要下地獄。
難道,世間真有鬼神不成?!
李相勻眸光微動,法陣發出陣陣光華,除卻那些被劫持的人質,眾人只覺一股來自靈魂深處的灼熱陡然升起,以一股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席捲四肢百骸。
幾乎眨眼間,一簇簇幽深的藍色冷火如爆裂的炸珠陡然升起,撕心裂肺的哀嚎聲隨著火光一同響起,一個個火人發出扭曲的聲音,卻像一尊泥塑承受著炙烤。
那樣的痛苦,饒是小陳將軍都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視線看向神色從始至終都沒有什麼變化的國師。
他到底,是何人?
“爹爹。”
少女嚇得蜷縮在一團,朱商人撐著發軟的腿,安撫著自己女兒,目光卻一同望向那個淡然的身影。
風向,要變了啊。
“走吧。莫要耽誤時間。”
國師收回目光回了馬車,小陳將軍心中思緒萬千,吩咐著人,將那群救下來的人帶在隊伍之中,再次朝著商州城而去。
馬上的小陳將軍隱晦的看了眼身後的車架,想起出發前不少人在他這裡旁敲側擊的試探,言外之意皆是商州藏了什麼東西。
他當時不解,如今,倒是明白了。
只是不知道,這位國師有沒有牽涉奪嫡之爭。
商州城。
紅鸞旗的旗幟出現的一剎那,訊息便立馬傳向早已等候多時的大小官員,一得了訊息,所有人紛紛朝著城門趕來,探著腦袋看向由遠及近的軍隊。
要知道來的不止是成武侯府的小陳將軍,還有那位神秘的國師。
眾人只見小陳將軍下了馬,一個多餘的目光都沒有給他們,轉身走到隊伍中央的馬車旁,拱手請禮
“國師大人,商州到了。”
眾人頓時意識到這位國師不是個簡單的人物,紛紛上前行禮
“商州刺史黃適攜商州官員,拜見國師。”
“無需多禮。”
一陣古怪的風帶起行禮的眾人,掩下心底的驚詫,黃適抬頭看向馬車,只見一個約莫二十幾歲的青年從馬車走出,而車旁小陳將軍的神色明顯更加恭敬了。
這就是國師?
與他抱著同樣目光的官員也是一樣的想法,直到李相勻的目光平淡的掃過他們。
那雙眼好似能容下世間全部,卻不敢讓人為之直視。
黃適壓下心裡的異樣走上前,恭敬道
“國師與陳將軍勞累多日,下官命人預備了館驛,並在下官府中設了宴席,可以商談之後平匪之策。”
“有勞。”李相勻話音淡淡,“不過平匪一事,黃大人與陳將軍商議即可。”
小陳將軍聞言站出,接話道,“事不宜遲,還請黃大人稍後將商州之患悉數告知本將。”
“自然。”
黃適看著自隊伍中走出的朱平臺,眼神詫異,問道
“朱老弟?你不是去珉州了嗎?怎麼隨著陳將軍回來了?”
朱平臺見著熟人這顆心才徹底放了下來,正想好好傾訴下膽戰心驚的經歷,話到嘴邊看到一邊的國師,又給生生的嚥了下去。
“黃老哥,老弟我自珉州歸來,結果在官道上遇了匪,多虧了遇上國師大人和陳將軍,才保住了我們這些人的命啊。”
他說著說著竟哽咽起來,現在才真真切切感受到撿回一條命的後怕,眼淚鼻涕一大把,黃適略有些尷尬,上前拍了拍他的背。
這不拍還好,一拍這朱平臺徹底止不住聲兒了,竟漸漸哭嚎起來。
“黃大人先忙,吾與陳將軍先走一步。”
見李相勻要走,黃適立馬拋棄了朱平臺。
廢話,他還得做官兒呢。
得知國師是來找東西的,商州官員頓時如同打了雞血一樣,尤其是黃適,在之後朱平臺向他說起那日的事情之後,對國師那是無比尊崇。
在小陳將軍要開始行動前,李相勻將其單獨喊來,在他發亮的眼神中,將一隻狐狸召出扔給了他。
小陳將軍一把接住狐狸,它似乎在睡覺,但睡得太死,這麼大的動靜都沒把它弄醒。
“國師大人,這是?”
他也聽說過國師施法召了只仙狐,眼下有些不確定的詢問。
“它能帶你找到吾想要的東西。”
李相勻沒有過多簡述,這些賊寇雖然厲害,但面對這樣一支正規軍,以及出生成武侯府的小陳將軍,那還是不夠看的。
等狐狸睡醒,哪裡還是在金雕玉砌的皇宮,它一臉呆滯的看著眼前血花亂飛。
小陳將軍發現它醒了,彎弓搭箭射殺掉一個對面的弓箭手,一邊說道
“上仙,你看看,這裡可有國師要找的東西?”
狐狸看著幾乎被移平的寨子,白了他一眼,說道,“你看這兒像有的樣子嗎?”
狐狸口吐人言把小陳將軍嚇得一哆嗦,差點沒忍住去掐斷它的脖子。
他故作掩飾的咳了咳,朗聲下令
“回城!”
在小陳將軍的帶領下,商州匪亂以最快的速度平息下來,在最後一處則找到了國師來找的東西。
當小狐狸從一堆破銅爛鐵裡叼出一本殘缺的書,賊寇明顯感覺到面前這個將軍看他的眼神都變了。
“等等,那不是我偷的啊!”
作為商州有名的大盜,他對自己偷過什麼東西瞭如指掌,他就沒去偷過這麼一本破書啊!
狐狸聞言停住,扭頭,漫不經心的瞧了那正在喊冤的人。
下一刻,那人便再也說不出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