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彩斑斕的霓虹下，總有折角的黑暗掩藏，小燈灑下的光點在城市中顯得微不足道，落在一眼望不到頭的黑暗小道里。
孟庭舟瑟縮了下肩膀，分明是盛夏，他卻覺得有些過分的冷。
這條道他不是第一次走，四周的路燈是冷白的月色，落在地面盪開一圈圈紋路，由內而外漸漸變淡。
牆磚連成一排，傾軋下的黑影落在他身上，像是壓了座無形的巨獸，孟庭舟抬頭看了看天，被矮樓裹挾的天四四方方，一直向前延伸，漆黑的幕布像是被不盡的黑暗吞噬，靜得有些嚇人。
忽視心頭的古怪，孟庭舟繼續朝前走，風聲窸窣，影子在他的身後拉得很長很長。
末端，一個身形隱匿在不知名的黑暗中，被黑暗裹挾的赤金色瞳孔呈現出無規律的波紋，機械的順著孟庭舟方向移動。
“疑似尋找到天啟之鑰蹤跡，庫恩，編號9523，第九巡航艦成員，地標：太陽系行星，銀河編碼M34-4602151-B。”
孟庭舟的步伐停了下來，他回頭，狐疑地掃視過目之所見的每一寸，被窺視感仍舊未散，瀰漫在心頭。
“是錯覺嗎...”他喃喃自語著，腳下的步伐不自覺快了幾分。
光影在地面交織拉長，風聲變得急促，像是戰鼓捶擂隆隆作響，沿排的路燈閃爍不停，孟庭舟的身影忽明忽暗，就這麼毫無預兆的停了下來。
下一瞬，一束刺眼的白光落在他雙腳前一寸，在他陡然變色的神色中，地面就這麼裂開一道寬大的縫隙，白煙沿著縫隙邊緣緩緩向上飄，滾燙的氣息在咫尺間撲上他的臉。
孟庭舟幾乎踉蹌著後退兩步，剛才他只要再多走一步，他就要掉進這個窟窿裡面了。
不對，不是窟窿。
恍惚的一瞬間，他的眼前驟然被一片光亮籠罩，如同閃電般刺得人睜不開眼，孟庭舟下意識的便想躲，直覺告訴他這並不是什麼好東西，下一刻他便被人整個卡住脖頸拎了起來。
沒有支點，他只能踢著腿掙扎，很快臉上便呈現出無意識的呼吸動作，像是溺水的魚張大著嘴汲取空氣，然而此刻他才看清了眼前的人。
赤金色的瞳孔，臉上宛如對稱般刻著兩道藍色紋樣，他拎著孟庭舟，像是捏著什麼螞蟻蟲子，臉上沒有半分神色。
孟庭舟幾乎一瞬間便想到了亞爾維斯。
“地球人。”庫恩鬆了手，“交出天啟之鑰，我會賜你新生。”
“顧京成！！老子要被你害死了！！”
落地，孟庭舟來不及調整呼吸拔腿就跑，同時發出一聲尖銳的爆鳴聲。
在他的後方一步之距，庫恩不慌不忙的看著他跑路，跑的遠了脫離了視線，他的身形便驟然閃現，依舊出現在孟庭舟一步之遙的地方。
孟庭舟亦發現了，無論他怎麼跑，四周的路燈依舊是那幾盞，永遠也跑不到盡頭的矮牆，始終擺脫不了身後的凝視視線。
他漸漸停了下來，手撐在腿上喘起了粗氣，餘光瞥過身後的影子，自暴自棄似的一屁股就地坐了下去。
庫恩站在他面前，居高臨下的看著一臉隨你處置的孟庭舟，眼中仍是一片機械的冷然。
“地球人，交出天啟之鑰。”
孟庭舟不明白他口中天啟之鑰到底是什麼東西，但他的腦子轉動得極快 ，一瞬間便想到了亞爾維斯說過的遺失的鑰匙。
“求我給東西就這副態度？”孟庭舟死魚擺爛躺了下去，額前碎髮被汗濡溼，意識有些初初回籠似的清醒，嘴角一牽冷笑起來。
“求人就該拿出求人的態度......等等！大哥！求你留我一條狗命啊！”
孟庭舟的聲線陡然轉彎，額前抵著兩個拳頭大小的炮口，橢圓狀泛著金屬冰冷光澤，絲毫不讓人懷疑下一秒他的腦袋就要被炸開花。
這些外星人都這麼不講道理的嗎！
孟庭舟一動不敢動，天知道他看見眼前人的手臂在一瞬間變成一口大炮抵在他腦門上他有多想尖叫出聲。
慶幸的是，大炮沒一會兒便消散了。
不幸的是，庫恩顯然已經沒有了耐心，一隻手突然放大數倍，像是玩偶機裡懸吊的機械臂一樣，五指緊緊扣著他的腦袋，一下把他提了起來。
“你....呃啊！！！”
頭顱傳來的劇烈擠壓，讓孟庭舟覺得自己的腦袋就像即將被機器壓爆的西瓜，只需片刻便會承受不住壓力爆炸開來。
與此同時，庫恩的另外一隻手化作一條條章魚似的觸手，濃稠的機體粘液被觸手揮舞著四處甩開，然後順著孟庭舟張大的嘴、鼻孔、耳道鑽了進去。
孟庭舟整個人抽搐了起來。
庫恩眼中的赤金色光輝漸漸被一條條資料流替代，每一條都代表著孟庭舟過往的人生記憶，無數遍的被庫恩反覆剖析，試圖尋找出原初矩陣的痕跡。
——
被異能量包裹隔絕的場地在亞爾維斯眼中顯眼的像是一顆不斷髮亮的星星，他抬手輕輕觸了下那道光牆，指尖猶如落在水面盪開一圈圈波紋。
顧京成在他身後一寸之距，目光時不時掠過亞爾維斯看向光牆之內，這種異能量磁場只能對弱小的地球人造成影響，與他們自然無法造成困擾。
他和將軍已經在這裡看了有一會兒了，直到看著庫恩對孟庭舟下手，將軍依舊沒有發話。
“將軍。”顧京成低頭組織著語言，“您不是說矩陣在孟庭舟手中，我們何不趁此刻出手，解決庫恩，拿回矩陣。”
話裡話外，皆是為了亞爾維斯考慮，但卻夾雜著他自己的私心。
亞爾維斯平靜地注視著光牆之內的一切，將光牆內所有的事物一覽無餘，他看著孟庭舟幾乎失去了掙扎，身邊的顧京成也變得有些躁動不安。
“將軍...”
亞爾維斯抬手，簡單的手勢讓顧京成不敢再言語，光牆將那片幽藍色的眼眸暈染上粼粼波光。
“薩維利爾，你在質疑我。”
“屬下不敢！”
顧京成立馬變了臉色，骨子裡對亞爾維斯的敬畏使他立刻跪了下去，低垂著頭顱。
亞爾維斯沒有回頭，神情依舊無悲無喜，像是看慣了泯泯眾生的神明，漠然旁觀著光牆的一切。
光牆內，一切仍在繼續，孟庭舟如同實驗臺上任人宰割不得動彈的實驗體，四肢只剩下下意識的抽搐。
奇怪的是，他並不覺得痛苦，只覺得那插入喉嚨的東西讓他覺得格外噁心，也或許是痛到了極點，連先前腦袋好像要爆炸的感覺都一併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隱約覺得自己飄了起來，像是旁觀者一樣看著自己狼狽的身軀，他盯著自己的臉看了好一會兒，像是突然才反應過來。
他該不會已經死了吧？！
恐懼在一瞬間接踵而來，將所有感官放大千萬倍，霎時間無法想象的痛苦席捲全身，孟庭舟翻白的眼驟然回神，開始拼命掙扎著撲騰四肢。
不！他不要死！他今年才二十一！他還沒有繼承家產！
死亡的威脅與恐懼將他席捲，引發更劇烈的掙扎，這些掙扎卻在下一刻被數道觸手扼制。
“麻煩的地球人。”庫恩臉上罕見出現一絲情緒，連線的觸手開始散發出白光。
孟庭舟僅剩的一絲意識，也在這白光升起之後逐漸渙散。
儘管他在不斷告訴自己
不要死！
醒醒！
孟庭舟！
撲通——
撲通——
心臟的跳動漸漸減弱，一縷銀光悄然浮現，很快從心肺蔓延，覆蓋至全身四肢。
那蠕動的觸手似是感知到什麼恐怖的能量，驚恐的往外蠕動著掙扎脫離，隨著那銀芒將他整個人覆蓋，庫恩的身形被什麼東西無形擊中驟然飛出。
看著沐浴在銀光中猶如天神歸來的孟庭舟，顧京成罕見的陷入沉默。
沒錯，那是矩陣的能量波動。
亞爾維斯久久不動的身形忽地轉過，身後的光芒落在他身上像是鍍了層銀暉，那幽藍色的眼眸帶著沒有一絲情緒變化的波動。
“薩維利爾。”他開口，聲音輕的似風，“我對你很失望。”
孟庭舟睜眼，漆黑的眼瞳已然被一片銀灰代替，他的面頰浮現同庫恩一樣對稱的銀色紋樣，整個人似是褪了色般，凌亂的銀髮在風聲中不斷舞動。
他俯瞰著地面上的庫恩，似是造物主睥睨著渺小的螻蟻。
“哈哈哈哈哈哈！我就知道我孟庭舟絕不可能就這麼狗帶！我一定就是這個世界的天選之子！”
他激動的開口，像沒見過世面的猴上下檢視著自己的變化，一切濾鏡嘩啦稀碎。
“地球人，這股能源不是你能掌控的。”
庫恩的身周颳起無形的颶風，“交出天啟之鑰。”
“你讓我給你我就給你，你在做什麼春秋大夢！”
孟庭舟攥了攥拳頭，感受著體內不知名的磅礴力量，再看庫恩已然是自信滿滿。
“老子告訴你！你們這些東西跑來地球那叫侵略！老子把你揍....我草你不講武德！”
機械長刀猝然襲來，與孟庭舟慌亂打出的光刃相撞，僅是一下，孟庭舟便清晰感知到自己和眼前人的差距，硬生生逼退好幾步才堪堪止步。
“我****！老顧沒跟我說他們這些人這麼變態啊！我都有了那什麼鑰匙的力量還打不過他！”
孟庭舟五官近乎扭曲，爆發的光亮和風浪在整座異磁場不斷洗刷，光刃驟然破碎，庫恩手中的長刀頓時散做一條條光帶，再合成一門冰冷的炮口。
“我***！！又來！！”
孟庭舟臉色慘白，他體內的能量已然枯竭，看到那炮口的一瞬間拔腿便跑。
“顧京成！！！老子*****，你再不來救我老子就要死無全屍了！！！”
風浪呼嘯，庫恩對準孟庭舟，他的眼底倒映出聚攏的小型漩渦，炮口泛起光亮，像是蓄力般一節一節亮起。
孟庭舟被身後的危機感籠罩，下意識的打了個顫，緊接著像發了瘋似的不管不顧的朝前奔逃。
不能停！停下來會死！
庫恩視野中，他的身影幾乎已經消失，化作小小一點。
下一刻，蓄力完成的炮口驟然轟發。
覆蓋一切的強光在瞬間將一切籠罩，風雲捲動，以原地為中心朝著四周不斷擴散，頃刻席捲天地，宛若光芒吞噬天地，眼前僅剩一片白光。
孟庭舟下意識轉身回頭，眼前被一片白芒取締，瞳孔驟然緊縮，心中只剩一個念頭——完了。
強光中，一道身影撕破空間悍然出現。
鎏金色的長髮在颶風中舞動，白光映在他幽藍色的眼睛裡，像是綻開一場盛大的煙花秀，卻無法驚動他眼中半分波瀾。
孟庭舟抬頭，怔怔看著背光而來的人。
亞爾維斯抬手，霎那間一股無形風暴橫掃而出，與白光相碰的瞬間如同爆炸般發出滾滾轟隆聲響。
風雲湧動，強光散去。
以此城為中心的臨近三座城市皆受到異常能量干擾，夜間燈塔驟然熄滅，黯淡無光。
庫恩跪倒在地，驚恐的看著那背對著他的身影。
“你是！！亞爾維斯！！！”
颶風未歇，卷著金髮紛飛。
亞爾維斯偏頭，半縷月白落在他的發頂，輪廓在明暗更迭中清晰而銳利，帶著神性的冰冷語調響起。
“回去。
告訴盧艾德，我會給他一個體面的死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