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佰還沒有出聲責怪,忽然,一隻飽經風霜的手抓住了她的下裙襬。
周佰回神看向地下的那個人。
是一個已經髒的看不清具體容貌的女人,她衣服很髒,已經看不清原本的顏色。
頭髮凌亂,因為太久不洗而打結且夾雜著眾多的汙穢。
唯一能讓周佰看出來情緒的,是從那一團汙糟的頭髮中抬起的臉上露出的一雙乞求的疲憊蒼老的眼睛。
不容周佰細看這女人的懷中還護著什麼,為首身著鎧甲的女人開口。
“拉開她!”
小兵頓時紛紛上前,一個扯住頭髮,一個扯住髒汙的衣物往後拖。
周佰皺眉,提腳用力,把那一截裙襬扯了出來。
“求你救救……”那個頭髮蓬亂的女人絕望道。
宋思齊面色發白,一股生理性的反胃令他感到有些眩暈。
對此情此景,他彷彿四面八方湧出一股絕望與無盡黑暗。
他到底是個處於繁華盛京的高門子弟,身處優渥,哪裡見到過這樣充滿絕望和無盡黑暗的場景,他見到過最慘的人,恐怕就是繁華京都轎外垂頭喪氣的乞丐。
“大人是——新來的雲大人?”為首的女人問道。
周佰點點頭。
“我是郡尉手下齊明。”
“大人何苦這個時候來這裡?想必大人才到,齊明有公務在身未曾遠迎,這裡抱歉了。”齊明拱手道。
十多個士兵手持火把,距離周佰不遠處的巨大的紅黃色火場,先前丟進去的死人發出一股令人恐懼的味道。
昏暗的環境下,地上的一堆虛弱得不能動彈發出虛弱驚恐的呻吟的活人在巨大的火焰下照映出絕望怨毒的表情。
周佰這時候才看清,那個剛剛拉她裙襬朝著她求救的女人,剛才身下護著的,是一個人。
被她護著的女子明顯要更年輕一些。老年的女人被拉開後,那年輕女子露出來,同樣的骯髒虛弱,只有那露出來的手顯露出她還要年輕一些。
周佰本以為她們是一對母女。
一直乞求的看著周佰的女人感受到周佰的目光,忽的燃起希望來。
四周有柴木在熊熊火焰中的輕微爆裂聲,以及一些活人的垂死呻吟想要竭力證明自已最後還活著的證明。
一時靜默,齊明也觀察到她的視線。
“救救我徒弟……我會……報答你……”那女人嘶啞著聲音乞求道。
齊明說道:“雲大人。這些人活不長了。我知道您是大夫,但如若不處理,瘟疫只會進一步蔓延。”
周佰點點頭,一直注意著她的女人頓時失去了眼中的光彩,變成一片死灰。
“我想試試。這一批就燒死人吧。”周佰淡淡道。
那女人顫抖一下身子,呻吟的人群頓時靜了一瞬,一堆被疊放的人,簡直不能稱為人,彷彿是一件件被堆疊在一起廢掉的老舊殘破傢俱,即將被丟棄燒燬。
“可是……雲大人,這是郡守大人的的意思……”齊明為難道。
周佰點點頭:“我知道,我是和黎大人談了過來的。”
“不知道齊大人知不知道,上面的意思是,關於瘟疫的相關措施,由我來主要安排。”
周佰不退不讓,語氣平常,沒有一絲脅迫或者咄咄逼人的感覺,只有平靜的陳述。
齊明與她對視,微的一驚。她的眼中有幾乎察覺不到的堅決,那本應該是一雙漂亮的眼睛,但她看出了那眼白中細密的絲絲紅血絲。
齊明默了一下:“我知道了。”
於是又命令手下士兵把活人抬走。
“這兩位是……?”齊明問道。
周佰這才又看向兩人有些頭疼。
“這位是南賢大夫的孫子,叫南覓。”
“這位……”周佰看向宋思齊,“這位是我的一個朋友。姓白。”
齊明點點頭,以為兩個都是協助周佰來的。
“果真男子未必不如男子。雲大人兩位朋友雖然都是男子,卻也不見得比女子弱啊。多少人雖為女人,卻沒有大人兩位朋友的勇氣敢到這裡來。”
“大人明天再過來吧,晚上事態不受控制,就算雲大人想要了解,也不方便啊。”齊明勸道。
晚上確實不方便,齊明看著先來的大人的樣子,感覺不像是會武功的樣子,如果到時候有病民埋怨官府而晚上對雲大人不軌,那罪責就在她身上了。
周佰看向宋思齊一眼,嘆了口氣。
“多謝齊大人好意,我明天再來便是。”
看向兩人:“我們先回去吧。”
於是三人便又回了院子。
周佰騎馬要比兩個人快一些到達院中。
小廝早在院外候著,周佰把馬繩扔給其中一個小廝。
看向院內。
院子不大不小,一個主臥,三個客房,一個會客處,還有一個小的書房。
院內有一個院場,一棵光溜溜的柳樹,底下一套石桌石凳。
有三個房間點了燈。
“我房間是哪一個?”
小廝正要帶路。
周佰道:“他倆回來讓他們把衣服換了燒了。”
小廝連連點頭,周佰又到書房,燃起蠟燭,迅速寫了一張方子,遞給小廝。
“把這上面上的藥材抓齊熬好……再讓人給我準備沐浴。”
周佰到房中換好衣服,把換下來的衣服包好燒掉。
僕從忙進忙出準備沐浴的木桶和水。
周佰靜坐了一會,這麼一閒下來,忽然感覺渾身疲憊得不行,也餓得不行,這才想起今天的晚飯還沒有吃。
苦笑一聲。
心細的僕從匆匆端上來飯菜:“大人,令夫吩咐了大人還沒吃飯。”
周佰餓的很,匆匆吃了幾口,忽然覺察出不對勁。
“誰?我沒夫郎。”
“啊?”僕從一愣。
周佰道:“以後就稱公子。他們不是我夫郎,都是——朋友。”
周佰解釋道。
僕從怪異的看了周佰一眼,又連忙道是是是。
“大人,可是兩位公子我們都還不知道名字。”
周佰點點頭,等會還得和宋思齊商量一下。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周佰匆匆吃完飯。
奔波幾日,一靜下來,疲憊就翻山倒海的湧上來。
周佰整個身子浸泡在浴桶裡,多日來的疲憊在一刻全然釋放出來。
她仰靠在浴桶邊緣,幾支蠟燭發出昏暗的光線。
周佰覺得自已困得很,在溫柔水波的盪漾下,直想睡過去。
強打起精神,周佰從浴桶中起來,披上衣服,叫了僕人把浴桶移走,這才安心躺在床上睡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