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出章氏真是迫不及待趕她們走了。

因為答應她的騾車和糧食，不到一個時辰就送到了白素素的帳前。

流雲頂著尚還紅腫的雙頰，自覺氣勢十足，實際上有些滑稽：

“大夫人說了。

既然已經兩清，你們就快點上路吧。

省的夜長夢多！”

沈墨染本來也沒想多留，聞言牽過騾車，檢查了一下上面的三十斤糧食。

章氏倒是沒在這上面剋扣了她的。

三十斤糧分量十足，都是成色很好的大米。

“娘，上來吧。

既然有人看我們礙眼，不如現在咱們就走。”

其實是怕章氏發現她箱子裡的東西被偷樑換柱，再找麻煩。

白素素早收拾好了東西。

兩床簡易被褥，幾件換洗的衣裳。

往車板上一擱。

戶籍休書貼身放好。

抱著小兒子上了車。

“駕！”

沈墨染揮著小鞭子，小心的抓著韁繩。

幸而這小騾子還算聽話。

她們順利的啟程了。

玉姨娘和沈墨涵站在她們的帳篷門口，神色各異。

“沈墨染，你可千萬別死在外面了。

母親賞我的那副頭面你還沒有呢。

我等著你回來跟我搶！”

從記事起兩人就開始爭鬥，這麼多年她都已經習慣了。

如今突然沒了對手。

沈墨涵倒還覺得挺失落的。

玉姨娘面色難看，看著懷抱孩子滿臉平靜的白氏。

欲言又止。

沈墨染停下騾車，跳下來走到母女倆面前。

沈墨涵面色戒備，眼神卻不自覺興奮起來。

“怎麼，後悔了？

現在去求求祖母和母親，或許還有用。”

沈墨染沒搭理她，徑直走到玉姨娘面前，抱拳一禮：

“多謝玉姨娘出手相助。

不過墨染也有一言相勸。

沈家不會因為我和姨娘的離開就變得太平。

你若是想過的順心，還是儘快另謀出路的好。”

她看得出來，流玉心性不壞。

只是被章氏脅迫，不得自由。

不過以她的聰慧，當有能力為自已謀條生路。

“染兒在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

流玉惶恐的左右張望了一下，又捋了捋鬢邊的碎髮。

本以為她自作聰明，當能為自已再爭取幾天安穩日子。

沒想到染丫頭經過一劫，長進了不少。

這下她的苦日子要來了！

“姨娘聽不懂沒關係。”

沈墨染笑了笑，將章氏給她的那五兩銀子拿出來，塞到玉姨娘手裡。

“此間一別，不知還有沒有機會再見。

這五兩銀子你拿著，全當是我給墨涵添妝了。

希望她能掙脫身上的桎梏，嫁一個稱心的好郎君。”

沈墨染不想欠她的情。

流玉本想推脫。

但一想到自已馬上要面臨的窘境，能多些銀錢傍身，總歸是好的。

“那姨娘就恭敬不如從命。

染兒。

祝你和你娘，能有個好前程。”

能有什麼好前程呢？

孤兒寡母的。

外面又是那樣的動盪不安。

早晚是要死於非命的。

何苦呢？

玉姨娘心裡這麼想著，嘴上就只能說幾句吉祥話。

只有沈墨涵義憤填膺。

“喂，沈墨染。

我跟你說話你怎麼不理人呢！

這些年母親教你的詩書禮儀都學到狗肚子裡了？

還有。

我才不需要你添妝。

你走了以後就再也沒人跟我搶了，母親賞下來的好東西都是我的！”

說著說著，她眼睛裡竟泛出一絲紅暈。

沈墨染終於看向了她。

笑了笑：

“沈墨涵，以後多長點心吧。

別旁人說什麼你就信什麼。

她今日能趕走我。

明日也能趕走你。

別被賣了還傻乎乎的替人數錢呢。”

沈墨涵的眼淚於是瞬間憋了回去。

“你這個蠢貨，少在這挑撥離間！”

她本想再罵幾句。

可是找不出合適的話來。

甚至隱約覺得。

沈墨染說的有可能是對的。

畢竟她和沈墨染一樣，都是庶出。

而且她娘還不如白姨娘招父親喜歡……

沈墨染說完了想說的，上車準備走了。

卻突然又有人叫住了她。

“二小姐！”

抬頭一看。

是王氏身邊的沈嬤嬤。

沈墨染於是又下車。

“沈嬤嬤！”

沈嬤嬤面色難看。

抬頭看了看坐在騾車上一聲不吭的白素素。

“怎麼這就要走呢？

好歹也要等天亮著。”

沈墨染福了一禮：

“既然已經決定了，就不必多待這一時半刻的，討人嫌！”

沈嬤嬤是自來到京城就在王氏身邊伺候的。

也算是看著沈墨染長大。

如今還真是有點捨不得。

她嘆了口氣：

“你也別怪老夫人。

她年紀大了，精力不濟。

再者說，老爺能有今日的官職，也全憑大夫人孃家支援。

你們要走，老夫人也心如刀絞。

剛才回去還吐了一口血！”

難受是真的難受了，吐血倒是沒有的。

沈嬤嬤這麼說，也只是讓白素素心裡好受些，別埋怨婆婆無情。

沈墨染笑了笑：

“沈嬤嬤回去轉告祖母，各人自有天命，我和我娘都不會怪她的。”

沈嬤嬤使命完成，難過的點了點頭。

將肩膀上的小包袱遞給沈墨染。

“這是老夫人交代老奴給你們的。

裡頭是幾張烙餅和一些碎銀子。

老夫人還說，據此五十里開外有個陵水縣。

姨娘和二小姐若是沒想好去哪兒，就在陵水縣先落個腳。

等老爺傳回信來，回京城安穩了，再接幾位回去！”

沈墨染掂著那幾張烙餅。

還溫熱著。

老太太也算是有心了。

“替我多謝祖母，我和娘會考慮的。”

她是不準備再回沈府的。

可白素素興許還不死心，畢竟是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家人，她也能理解。

於是也沒把話說死。

辭別了沈嬤嬤。

沈墨染趕著小騾車就準備離開沈家營地，出門時看見守門的丁川，揚了揚手打個招呼。

沒想到丁川卻迎了上來，眼裡寫滿了同情。

“二小姐，以後在外多小心點兒，路上最好找個伴兒。

實在不行就找個強壯的男人嫁了，也好過孤兒寡母四處奔波。”

沈墨染：……

她還不知道丁川在心裡給她發了張好人卡。

此時被勸的莫名其妙。

“喏，我也沒什麼東西給你。

這個匕首是我以前好兄弟給的，如今送給你。

萬一遇上歹人也能防身。”

還沒反應過來，手裡就被塞進了一柄小巧的匕首。

這倒是個好東西，出門在外總能用的上。

沈墨染也不計較他剛才說了啥了。

趕緊點頭道謝：

“多謝丁大哥相贈。

山水有相逢，咱們後會有期！”

她抱了抱拳，趕著騾車走了。

丁川看著孤兒寡母的身影，心裡嘀咕著那大夫人真不是東西！

這混亂的世道，把白姨娘她們趕出去，不等於讓她們去送死嗎！

沈墨染倒是心情挺好。

雖說如今是亂世。

可她一個穿越的靈魂，又有一技之長傍身。

廣闊天地大有可為。

到哪兒不能混口飯吃！

正想著要不要去那個叫陵水的縣城看看，順便給墨知看看病。

就發覺：

似乎有個人影一直悄悄跟在她車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