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著這番話,語氣平淡得就像在講述一個與自已無關的故事,臉上沒有絲毫的波瀾。
沈清瑤姐弟相互對視一眼,眼中都閃過一絲懷疑。
沈清瑤心中更是不信,她覺得此事背後肯定沒這麼簡單。
他們隔壁的茅草屋,那簡直破敗得不成樣子。
屋頂的茅草稀疏得像老人斑禿的頭頂,牆壁也是歪歪斜斜的,到處都是縫隙。
說實話,村裡那些沒房子住的二溜子都對這屋子嗤之以鼻,怎麼會有如此狠心的哥嫂把一個秀才送到這裡來住呢?
鎮上的房子不能住嗎?
他大哥大嫂為什麼不一起回來住呢?
而且,說是讓他修養身體,可這算哪門子的修養方式?
這簡陋的房子,四處漏風,哪裡能住人?
再看看他現在這虛弱的身體,彷彿一陣風就能把他吹倒,身邊卻沒有一個人照顧,這哪裡是修養,分明是在遭罪。
他都已經虛弱成這樣了,就像一隻腳踏進了鬼門關,再這樣下去,怕是真的要沒了。
不過這畢竟是別人的家事,沈清瑤雖然心中充滿了疑惑,但也不想多管閒事。
她覺得別人的事,聽聽就好,反正對她也沒有什麼影響。
沈清瑾忍不住問道,“陸秀才,那你大哥大嫂為什麼不回來住?而且我聽虎子奶奶說,你們家以前的房子不是在這邊的,在村口那裡,怎麼把你送到只有一間茅草屋住,這茅草屋比我們家後院專門放鋤頭、簸箕的還要破,對了,我們家後院也是一間茅草屋。”
沈清瑾可沒那麼多想法,他只知道,陸秀才那間茅草屋和自家後院那間茅草屋相比,簡直就是天壤之別。
自家後院的茅草屋雖然也簡陋,但至少還算結實,不像陸秀才住的那間,感覺隨時都會塌掉。
陸澤聽了沈清瑾的話,微微垂下眼眸,眼中閃過一絲痛苦,隨即臉上露出一抹苦澀的笑容。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地說道:“我那大哥大嫂,自去年我落榜後,便對我諸多不滿,他們覺得供我讀書多年,花費了大量的錢財和精力,卻毫無回報,如今我以後不打算參加科舉,他們更是不想再在我身上浪費一分一毫,這茅草屋,怕是他們對我最後的一點憐憫,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
可是沈清瑤越聽越覺得事情並非如此。
哪有人被家人如此對待,被趕到這樣一個破敗的地方,卻一點怨言都沒有的?
眼前的陸澤太過平靜了,平靜得有些不正常,就好像他在說著一個陌生人的故事,而不是自已被家人拋棄。
不過陸澤的大哥大嫂也是蠢才,一個秀才不再參加科舉,地位也比普通人高了很多,日後賺的銀錢也比普通人賺得多,簡單得多。
非得眼皮這麼淺,把人趕了出來。
不過陸澤不卑不亢,實在是令她佩服的。
難道讀書人的格局一般都比普通人高?
沈清瑤不禁陷入了沉思,她覺得自已得考慮送沈清瑾去村裡的小學堂上幾節課才行。
她希望弟弟以後在人生中遇到什麼困難和挫折的時候,都能像陸澤這樣坦然面對,不至於被困難打倒。
畢竟以後的事誰都說不準,她自已都是胎穿過來的,說不定有一天也會突然回到原來的世界,到時候就只留下沈清瑾一個人在這裡了。
如果現在能從小教導他一些東西,讓他有足夠的能力和心態去應對生活中的各種情況,那就算自已真的離開了,也能放心一些。
“阿姐,你為什麼這樣看著我?”
沈清瑾一臉茫然地看著沈清瑤。
“阿姐想送你去小學堂認字。”
沈清瑤回過神來,微笑著對沈清瑾說道。
當然,送沈清瑾去小學堂是不可能的,她想到了一個更好的方法。
發生了那件事之後,壞人還沒有找出來,她怎麼敢輕易把弟弟送去小學堂呢?
萬一弟弟再被人推下河,她可後悔都來不及。
“我不去小學堂,也不要認字。”
沈清瑾想也不想,就直接拒絕了。
沈清瑤微微皺起了眉頭,村裡那些比他大的男娃,一聽到家裡人要送他們去小學堂,都高興得不得了。
一個個就像小麻雀似的,圍在大人身邊說著以後要考秀才、考狀元,要光宗耀祖之類的話。
怎麼自家弟弟就這麼不願意?
畢竟沈清瑾不像她一樣是穿過來的,根深蒂固有著古人的思維,科舉是他們作為男子一生追求的夢想。
“為什麼不去?小孩子都是要去學知識的呀,你看,陸秀才多厲害啊,都考到秀才了,日後可能還會考上狀元呢,考上狀元可是一件光宗耀祖的大事,你怎麼就不想去呢?”
沈清瑤耐心地勸說道。
“我就是不想去。”
沈清瑾低著頭,雙手緊緊地攥著衣角,倔強地說道。
他知道去小學堂是要交銀錢的,阿姐每天賺錢那麼辛苦,他不想讓阿姐為了他的學費而更加勞累。
陸澤看到這姐弟倆說著說著就扯到他們自已身上了,心中覺得有些好笑。
“讀書這件事,可大可小,要是不想做文盲,去認幾個字也是可以的,至於考狀元的事,暫時不用想太多。”
在這個兵荒馬亂的古代,和平是一種奢望。
普通人能平平安安地度過一生就已經很不容易了,考取功名這種事,對於大多數人來說,就像是遙不可及的夢,想想也就罷了。
此時,陸澤心裡暗暗慶幸,原身跟他的大哥大嫂說放棄考科舉的事,不然以他現在的情況,遲早會露餡穿幫。
他雖然有原身的記憶,但沒有人家的文筆啊,寫大篇文章他寫不來,毛筆字倒是會寫,以前沒去參軍的時候,跟他爺爺學了幾年。
“不去小學堂也行,但是你以後要和陸秀才學認字。”
沈清瑤眼珠一轉,她一開始打的就是這個主意,讓陸澤教。
陸澤現在這個樣子,身體虛弱得連自理都成問題,要是他肯教沈清瑾認字,自已就包他的日常三餐。
這對雙方來說應該都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沈清瑤這話一出,陸澤和沈清瑾兩人都驚訝地望著她。
沈清瑾看了看坐在地上的陸澤,有些擔憂地對沈清瑤說:“阿姐,陸秀才的身體這麼虛弱,他怎麼教我?”
“他的身體只是暫時的,又不是永遠不會好。”
沈清瑤摸了摸沈清瑾的頭,安慰道。
說完,沈清瑤又朝著陸澤說道:“你願不願意教我弟弟認字?如果願意,你以後的吃食我們包了,你現在的身體狀況也不適合自已做飯。”
陸澤的身體何止是不適合做飯,他現在可以說是一無所有。
身上除了幾件破舊不堪的衣服,再也沒有別的東西了。
他身無分文,在這短時間內,想要賺到銀兩簡直比登天還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