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意思是，陳如意他們，上山打獵是為了巡山查大煙？”
“是！對了，今天你們安排人搶割的稻穀，都運回田城了？”
“是，我想明天就會亂了，說不定今晚就會亂了。”
陳天福笑笑，說道：“今晚不會。你記住，他們都是農民，誰會跳出來帶頭。”
“我也覺得陳立松沒田也不會跳出來，不過暗中破壞種大煙他倒會。”
“哈哈哈！”
“就是想不到，他祖上竟比我們祖上還要輝煌！”
“祖上再輝煌有什麼用？”
刀風鎮的白丸子是夏季消暑點心，他倆三口兩勺就清光了碗。
鄭依依起身收拾了碗，說聲：“打令，你們繼續聊，我先出去了，不打擾你們。”
她端著托盤進了正院，見遊廊上林青荷也已吃光了白丸子，就走了過去去收拾空碗。
林青荷正百無聊賴地撥弄著油燈燈芯，從玻璃瓶裡抓了一隻螢火蟲從燈罩裡扔了進去。
“哎！這螢火蟲不像飛蛾，不撲火，不過也死了。”
“你把螢火蟲烤死了。寶貝，你跟你說件新鮮事。你知道嗎？那個叫陳立松的，他爺爺掉茅坑淹死的！”
鄭依依不知道陳天福說的高祖父是爺爺的爺爺，覺得有祖父兩字就是爺爺。說到淹死，她不禁看了一眼天井當中的水池，身體忍不住一陣顫抖。
“噫！媽，我剛吃了點心，您就說這麼噁心的事來，真是！”
“對了，你知道嗎？我剛才還聽他們說什麼，陳立松祖上當過大官，官比你天福叔的爺爺還要大。”
“媽，你也太無聊了吧？你可以當你的少奶奶，我想回田城，或者雲遊四海。這些事都沒意思，無聊啊……啊……啊……啊……”
“真的，媽跟你說，還有一件事你聽起來會震驚。”
“哎，媽，您說的會震驚的事，都是雞毛蒜皮的事，什麼掉糞坑淹死了，什麼當大官，這種事，鄉村裡他們每個人說到祖先的故事都很傳奇，您的祖上還當過西周皇上呢！”
“真的會讓你震驚，聽聽嘛！”
鄭依依就在林青荷耳邊悄悄地把有人要在山上種大煙的事說給她聽。
這確實讓林青荷震驚。
她在青英中學讀書時，那些老師說過自鴉片進入我中華之後，國人就被毒害至今，而且她爹也跟她說過這些。
“媽，我出去一下。”林青荷從座位上跳了下來，立即穿了鞋就往院子外跑。
陳立松的家，林青荷是知道的。
有一段時間，她經常跑來看看陳立松有沒有在，但他住到黃家大院去了。
鬼子拉民夫幹活的事，林青荷當然知道，也知道陳立松白天去了南山。
林青荷知道陳立松進了黃家大院當長工的事，因不想看到黃大明那副嘴臉，沒去黃家大院找陳立松。後來又聽說陳立松媳婦林金珠死於風山的走山，她嘆息了一陣，同情那個跟她差不多年紀的林金珠。
去黃莊要穿過刀風鎮大街，還要過了那座橋，鬼子今天就在刀風鎮，入夜就宵禁了，她也不敢大半夜跑去黃莊，反正去了也找不見陳立松。
林青荷晃晃悠悠地走在黑夜之中，不知不覺地竟走到了陳立松的家門口。
陳立松的屋裡正亮著燈，她一點都不意外。
“陳立松今晚在家？”
林青荷上前去敲門，陳立松家不是大院，並沒什麼規矩。
她從門縫裡輕輕地喊道：“陳立松，開門。”
陳立松此時正在裡邊正與李鐵柱商量怎麼把大煙給鏟了，聽到叫門聲，讓李鐵柱去開了門，把她了領進來。
林青荷一進門還沒坐下就問道：“他們要在南北山上種大煙，你聽說了嗎？”
“嗯。你怎麼大半夜亂跑？鬼子現在在鎮上呢！”
“我怕啥？你們想怎麼辦？”
李鐵柱道：“立松哥當然要剷掉它們。”
“怎麼剷掉？就靠你倆？這麼多人種，你倆一株一株地去鏟？鏟到什麼時候？”
“那也要鏟啊，能鏟一株是一株。”李鐵柱根本就不知道，這是兩個人不可能實現的事。
這時，門外面漸漸有了一些人聲，有些嘈雜。
陳立松問林青荷道：“是不是你媽媽叫了人找你來了？”
“她哪會管我！”陳天福到老院子來，鄭依依只顧陪好陳天福，哪會管她去哪。
外面嘈雜聲漸漸大了，聽到的竟是一些罵娘聲。
陳立松與李鐵柱感覺很奇怪。
他們從南山回來時，鬼子與二鬼子說今晚要實行宵禁，這半夜竟有人不怕鬼子的槍！
陳立松聽聲音，他們鄰居家也有了動靜，就開啟了房門。
“撒依乃的，我家的也被割了！”
“鬼子太壞了！”
“依乃給狗撒，我們去把他們抓來！”
陳立松見巷子裡，幾乎每家每戶都開啟了門，今天一起去南山上建圍牆的漢子，差不多都站在門口嚷著。
“你敢嗎？他們有槍，你也就嚷嚷！”不知哪個人說了這麼一句話，巷子裡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陳立松問隔壁的陳美官道：“大家怎麼啦？”
“撒依乃，我們去南山上修圍牆，他們叫人割了我家的稻！”
“田裡穀子被打走了？”
“鬼子乾的！我問了你嫂子，鬼子叫了李家寨、王家寨、鄭家寨跟林家寨的人，今天一天把黃莊、陳莊的稻子割走了一大半！”
“是啊，我們家的稻子也被割了一大塊！”
“這些天殺的鬼子！”
……
見有人說了這事，巷子裡漸漸又嘈雜起來，你一言我一句，罵娘恨天地各種聲音。不僅是這條巷子，其他幾條巷子也傳來了各種怨聲。
原來鬼子徵來李家寨、王家寨、鄭家寨跟林家寨的民夫，趁黃莊與陳莊的精壯漢子去南北山上修圍牆，下地收割了他們的穀子！
面對機槍，黃莊與陳莊的老幼婦孺根本就沒有任何辦法，只等入了夜漢子回來了才敢說。
“呯——呯——”兩聲槍響，在夏夜裡驚起了一片飛鳥。
大喇叭傳來一個二鬼子的喊話：“立即給我回屋睡覺，立即給我回屋睡覺，立即給我回屋睡覺，明天還要上山修圍牆！誰也不準遲到！太君說了，如果還不睡覺，明晚不放你們回家睡，都睡在山上！”
巷子裡立即一片寧靜。
陳立松家沒了田地，他母親現在在林家寨他妹家住，所以不知道稻穀被收割具體情況，跑過去悄聲問陳美官道：“被割了多少？”
陳美官唉聲道：“二鬼子指使他們，東割一塊，西割一塊，穀子倒沒割多少，就是被踩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