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路顛簸，狗籠磕磕碰碰。
麻藥的勁效還未消散，昏睡的關誠一卻是已經被活生生砸醒了。
“呼，哈”
“呼”
耳邊響起了數道低沉的喘息，鼻尖湧進了作嘔的臭氣。
昏倒前的場景歷歷在目，右爪下意識在胸前一摸。
還好...
那裡沒有針管。
關誠一晃了晃沉甸甸的腦袋，隨著意識的清醒，眼中的景象逐漸清晰起來。
感受到關誠一的動靜，四周的黑暗中，十幾雙猩紅的獸瞳齊刷刷望了過來。
關誠一登時狼軀一震，才發覺自已竟然被關在了一個半大的狗籠裡。
狗籠長寬高約有一米五，關誠一的腿腳根本伸展不開，只得彎折身子以一個不怎麼舒服的姿勢窩了起來。
正在這時，緊鄰的籠子裡傳來了一道有氣無力的聲音，“你，醒了”
關誠一順勢去看，瞬間傻眼，對方竟是一隻體型與自已不相上下的大狗，只是它的神態萎靡，十分虛弱。
早些時候，母狗的浪叫聲給了關誠一一種狗的語言與狼的語言並不相同的錯覺。
而實際上兩者的語言出乎意料的相似。
“嗯”關誠一簡單地應了一聲，打量起周圍的環境來。
車廂壁上暈染著大片斑駁烏黑的噴射狀血漬，濃烈的血氣幾乎化作實質充斥在這暗無天日的逼仄空間內。
此情此景，這個空間很像電視上描述的狗肉車。
有求便有應，專門有這樣一群人，他們四處行走，收購或捕捉到大量的狗後轉手賣給狗肉館。
籠子裡的狗兒們完全就是待俎魚肉，到了目的地便是死路一條。
“可惡，怎麼辦？”
大狗臥在一旁，語氣毫無波瀾，“等待，死亡”
“什麼？”
“被抓，逃脫，不可能，只有，死亡”
“為什麼？不掙扎？”
這一次，大狗沒再做出回應。
關誠一的目光掃過每一個籠子 。
從那些狗兒的臉上，找不到一絲一毫的求生欲，唯有無盡的絕望。
“不要，放棄，相信，我”
關誠一將爪子從縫隙中伸了出去，上下滑動，試圖切斷鎖頭。
但嘗試了兩下它就放棄了，這根本行不通。
大狗默默地盯著關誠一，不久忽然開口道：“你，不是，同類”
關誠一將頭貼近了些，“你，如何，確定，我，不是，同類？”
明明之前所有人見到自已都會將自已錯認成狗，對方究竟如何一眼就辨別出來的呢？
“野性，氣息，血脈，完全，不同”
關誠一暗自記下，這幾個詞語對於它相當新穎，值得深思。
而在與大狗對話時，關誠一注意到，在車廂最裡端，擺著一個木箱，而裡面豎著那根頂端帶鉗子的長棍。
這也許是男人的百寶箱，裡面說不定會有能夠幫忙脫離險境的東西。
“裡面，小籠子，是誰？”，關誠一向大狗問道。
“哪裡？”
“木箱，旁邊”，關誠一遙遙一指，木箱邊緊貼著的一個小籠子。
如果裡面的狗兒願意幫忙，想要掀翻那個箱子應該不難。
但大狗給出了一個壞訊息，“它，被抓，時間，最長，生死，不知”
關誠一壓低了身子，透過籠子與籠子之間的間隙，它勉強拼湊出了籠裡的景象。
不知道該怎樣形容那死氣沉沉的一幕。
關在裡面的應該是一隻土狗，確切說是一具骷髏。
小小的狗兒骨瘦嶙峋，一根根扭曲的肋骨支撐著乾癟的皮囊，像是被掏空了內臟的屍體。
一股沒來由的悲愴，如洶湧的浪潮，瞬間將關誠一吞沒。
狗兒的眼眸灰敗空洞，行將就木，本應早已失去的聽覺，卻在恍惚間聽到了些什麼。
“我，知道，你，很疲憊”
“我，知道，你，曾經，掙扎，希望，活下去”
狗兒如枯木般的腳趾顫了顫。
希望...
活下去？
是在說我嗎？
一幕幕陌生的畫面，如走馬燈花般浮現在關誠一眼前，一晃而過。
——
“你為啥要賣了它啊？”
“它這不是剛下了個崽子嗎？看門的狗一條就夠了，多了也是白瞎糧食。”
初生時的第一眼是母親慌亂又迷茫的臉。
——
“這次你有為啥要賣了它啊？”
“養了都快半年了，居然還沒給我下崽，白瞎我這些糧食了，我不需要白眼狼。”
被拋棄前的最後一眼是主人嫌棄怨毒的目光。
——
“這狗多大歲數？這也太瘦了吧？根本沒兩斤肉啊，不會是什麼病秧子吧？趕快拿走，我可不要”
我不懂人類的語言，但只要我拼命地搖起尾巴討對方歡心。
這樣就能被收留下。
——
“你這該死的畜生，沒有一個老闆願意收你，我當初就不應該買你，真是個賠錢貨，以後你就自生自滅吧”
他狠狠地打了我，還收回了給予我的食物和水。
我哪裡做錯了嗎？
——
“啊？老闆？我沒聽錯吧？你幹這行還怕殺狗啊？好吧，先說好，我要多收手工費的”
可怕的惡魔揭下了偽裝，我親眼目睹了一場血腥又殘忍的屠殺。
就在我的面前，我眼睜睜看著我的同伴被他扒皮抽筋，掏心挖肺。
鮮血和碎肉濺在我的身上，身下流淌過一片猩紅。
我已經餓了好久好久，又渴又餓，飢不擇食...
誰能告訴我？我...
這是怎麼了？
——
潦草的片段敘盡了某條生命短暫的一生。
現實迴歸，關誠一心中五味雜陳。
突現的一幅幅畫面，那種絕望和迷茫，刻骨銘心，彷彿就是自已親身經歷一般。
....
啊..
它又在說些什麼？
耳邊那道莫名其妙的聲音又開始訴說，將狗兒從迷迷糊糊中喚醒了幾分。
“所以，請，推倒，箱子！”
“我，保證，它們，活下去！”
“我們，替，你，活下去！”
狗兒渙散的瞳孔在經歷短暫顫動後驟然凝聚。
“滋啦！”
冥冥之中，有一簇微弱的火苗從早已熄滅的灰燼中重燃。
哦...原來如此...
原來..我一直想要...
活下去！
“咣噹！”
一聲響，紙箱應聲傾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