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他們最終沒有動身去中州。
慕昭的身體虧損太嚴重，他剛醒來，影四決定等他好些再走。
她每日給他診脈，並又給他餵了一次血，混在粥裡，也不知他察覺沒有，總之他面上看起來是毫無所覺地吃下去了。
她發覺自他醒來後，她的血的藥效在降低，比起最開始，對他的恢復作用小了許多。
影四記得用寂川連試藥時，她一探便知那一次的藥效足夠他後續在調理下會慢慢好起來直至痊癒，可慕昭她卻探不出。
影四猜測是他身為藥人的緣故，體內服用過太多藥物，以至尋常療傷的藥物對其均藥效大打折扣，連她血蠱藥人的血藥，都在第一次用藥後產生了耐藥性。
【抗藥性即是耐藥性，簡單來說就是藥物剛開始用的時候對治療某種疾病有效，過一段時間其治療效果慢慢就不明顯，甚至無效。】
【通常來說長期使用才會產生耐藥性，但咱不是通常人。】
得加大藥量，試試會不會有不良反應。
若沒有不良反應，就給他來一記猛的！
——
“他孃的敢傷老子！”
“給老子打！留口氣就行！”
頭子狠厲的聲音夾雜在刺骨的寒風裡，拳頭落在瘦弱的小姑娘身上，流了滿地血。
“頭兒，暈過去了。”
“拖去潭裡洗乾淨，送回來咱們繼續玩。”
“老子還沒上過這麼烈的貨色，今晚不艹到她哭爹喊孃老子就不是男人。”
“等老子嘗過鮮，隨你們玩。”
幾人興奮上前就要把小姑娘拖去潭邊，不能吃但能順道喝口湯解解饞。
在這到處是血和髒汙的影衛營囚徒窩，連只蒼蠅都比外邊兒的臭，好不容易來了個女的，哪怕是個沒長開的小孩，也新鮮。
就在他們的手即將碰到小姑娘時，倒在血水中的人突然暴起，他們只來得及見到眼前寒光一閃，便被割破了血管。
本已轉身準備離去的頭兒敏銳嗅到一股凌厲的殺意，他猛地回頭，瞳孔驟縮，表情空白，只見渾身是血的人如離弦的箭奔至他面前。
匕首戳穿了他的喉嚨，小姑娘尤不解恨，戳在喉嚨裡的匕首被髮狠的力道不斷攪動，血噴了她半邊臉。
直至頭首徹底分離，她才啐出一口血沫子吐在他臉上，同時一腳把那顆骯髒醜陋的頭顱踢飛。
暴力血腥的場面沒引得小姑娘眨一下眼，不知從哪個見不得光的旮旯縫裡跑出來的影衛教習對此十分滿意。
小姑娘微微偏頭，兇狠的眸子周圍被濺了一圈血花，渾身散發著剛殺完人的戾氣，彷彿屍山火海里一匹兇惡敏捷的孤狼。
“我殺了他們，活下來了。”
“是，你過關了。”
“今夜，你可以安穩度過。”
影衛教習微微一笑，那笑容十分“和善”，彷彿能把人送上西天。
“不過以後別隨便踢死人腦袋，萬一砸到人，沒被砸死也得被嚇死。”
“下次再幹這缺德事，我就把你腿打斷再丟狼窩裡去。”
“……”
——
影四疲憊地睜開眼，深深嘆了口氣。
從恢復記憶起，已經連續幾天夢到影衛營了。
那破地方追魂兒似的追著她，跟有深仇大恨一樣咬著她不放，彷彿她滅了人祖宗十八代恨她恨得夢裡也要她不得安寧。
回回夢見她被影衛教習坑得最難捱的那兩年倒黴日子，醒來都揮之不去夢裡過於真實的痛感。
“阿……四，做噩夢了？”
慕昭聽見她嘆氣，關心問道。
“嗯。”影四漫不經心地應一聲，“很明顯嗎？”
“夜裡看見你皺眉了。”
昨夜影四就靠坐在窗欄過了一夜，他給她銀子再要一間空房，她裝作聽不見。
影四從窗上下來，活動舒展筋骨，“那你眼挺尖。”
“嗯，一般。”
“我沒誇你。”
“嗯。”慕昭彎了下唇，“夢見什麼了？可能說說？”
影四沒什麼不能說的，“就夢見教習封了我內力把我扔死囚窩裡，差點沒整死我。”
慕昭彎起的唇壓了回去，“聽起來很疼。”
影四瞥了他一眼，沉默片刻，風輕雲淡道：“不疼。”
“你的話一般得反著聽。”
“顯著你聰明瞭。”
影四這話說得帶刺，出口即後悔，抿了抿唇，匆匆出門，丟下一句，“我去喚店小二。”
慕昭看她逃離般的背影，啞然失笑，還是熟悉的阿慕。
影四喚水回來，見慕昭已換好了衣裳穿了鞋坐在床邊。
“怎麼起來了？”
慕昭無奈道：“阿四，我沒那麼虛弱。”
“哦。”影四敷衍應著，心說一生要強的男人。
“我喚了水來，你先洗漱，我出去一下。”
影四再回來時，端了碗皮蛋粥，“吶，你的皮蛋瘦肉粥不加瘦肉。”
慕昭接過粥，手指觸著碗的溫度正正好，不燙不冷。
他笑道：“往後若有人冒充你，我就叫她做碗皮蛋粥，一試便知真假。”
影四嗤道，“想說我廢話多就直說，沒必要拐彎抹角。”
“我從來沒這麼覺得。”慕昭聞了聞粥，“很香，你親自做的？”
影四拒不承認，“怎麼可能，店裡廚房做的，我只端上來罷了。”
慕昭也不戳破她的嘴硬，阿慕不會做飯，但簡單的粥是會煮的，且煮的不錯，尤其是皮蛋粥。
他自覺地轉移話題，“你吃過了？”
“吃了。”影四答，怕慕昭不信，還補了一句，“吃的棗泥糕。”
慕昭愣了愣。
“不是不愛吃嗎。”
“習慣了。”
影四盯著慕昭乖乖把粥吃完了，劈手奪過他手中的空碗如風一般消失在屋內，一息過後，重新出現在慕昭面前。
慕昭怔怔道：“等店小二來收拾不就好了。”
“我比較快。”
她今早又給自已劃了兩刀，加在粥裡，之前的血效果還行，今個兒她來了點猛的，她得盯著點，免得人被燒壞腦子。
“怎麼一直盯著我，怕我出事麼？”
慕昭本是一句調侃，影四卻認真的點了下頭，黑褐的眸子宛若頑固的琉璃石，清晰地映著慕昭的面容，“我還真挺怕的。”
“我說了我沒那麼虛弱。”
“我知道，你不虛弱，拋開內傷虧損不談，也就是有一堆從沒好好治過的陳年暗傷而已。”
“你這算不算又一個讓我生氣的點呢，你這一身傷藏的倒是好，無名村的時候我沒發現，池先生竟也沒發現。”
影四說到這兒，微微一笑，刻意放緩了語速，字字吐出寒氣，“莫不是池先生他浪得虛名？或者是刻意瞞著我？”
慕昭當即閉了嘴。
“我勸你今天乖乖待在我眼皮子底下別亂跑，不要逼我把你綁在床上清算總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