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城,茶樓。
此時樓內人來人往,喧鬧嘈雜間還能聽見說書人滔滔不絕的聲音。
“話說咱們雲城第一位城主酷愛白色,當年外敵來犯,雲城主一襲白衣立於城門之上,清冷絕塵,宛若仙人,憑一己之力殺敵無數,率領全城守住了城門,等到了援軍相助……”
說書人繪聲繪色描述著,這個故事已是雲城眾人耳熟能詳的,聽完一段,樓上隔間有人插嘴喊道:“今日換個故事如何,說說最近的李唐兩家。”
那人使人遞給說書人一個荷包,說書人掂了掂分量,當即道:“好,那今日咱們就來說說這李唐兩家。”
一聽這話,茶樓眾人當即來了興致,畢竟昨日李家大婚一事鬧得沸沸揚揚,奈何兩家勢大,合力壓下閒言碎語,以致許多不在場的普通百姓只聽得隻言片語,卻又不敢再多打聽,生怕得罪兩家。
顯然說書人是有後臺的,不怕得罪人,這會兒既有人敢說,眾人自然敢聽。
“想來列位均已聽說昨日李家大婚一事,那今日我便給大家夥兒說一段兩家的舊事。”
“話說李家乃商賈之家,而唐家乃書香世家,李員外有一美妾池煙,容貌傾城,然氣質清冷絕塵,觀之若仙。”
“這池煙本是孤兒,因容顏盛極,被賣入青樓,那日煙雨朦朧,池煙憑藉身形靈巧逃了出來,卻在躲避追捕的路上,遇見一個渾身是傷倒在雨中的小孩,雨絲淅淅瀝瀝染溼了小孩全身,鮮血裹著雨滴蜿蜒而下,泛紅的雨水淌了大片地面,池煙探之存息,心生不忍,揹著小孩將其放在了一家小醫館屋簷之下,而池煙卻因此暴露了蹤跡,被抓回青樓。”
“後池煙為李員外贖身為妾,得知唐老爺最好此等尤物,一日唐家壽宴上,李員外將這池煙作為壽禮贈予唐老爺。”
樓內眾人聽得一頭霧水,皆未明白此事同昨日大婚之事有何關聯。
說書人頓了片刻,繼續道:“半年後,池煙死於煙雨深夜,屍體被拋於亂葬崗,渾身鞭傷、燒傷及各種不堪的痕跡。”
此話一出,一時間茶樓內議論紛紛,眾多猜測紛紜。
“一個妾罷了,縱使死狀悽慘,又有何可追究。”
“我遠房表哥的二舅的妹妹在唐府做丫頭,聽說唐老爺院內的丫頭隔三差五便會受傷,有時是鞭傷,有時是勒痕,燙傷也有。”
有人接道:“莫非是這唐老爺有特殊癖好?”
另有人反駁,“我大舅的小叔子的侄女的遠房親戚就是唐老爺院裡的丫頭,為何從未聽說唐老爺院裡有此等事?”
有未聽全故事的尚摸不著頭腦,疑惑發問:“所以此事同大婚有何關聯?”
有人解釋:“若池煙之死為唐老爺所為,那昨日之事多半是為報仇,即池煙多年前所救的小孩在為池煙討回公道。”
身旁他人插嘴:“聽說昨日唐家大少爺赤身裸體滿是傷痕。”還有極重的曖昧痕跡,場面不堪入目。
問話那人半晌才反應過來,怔怔道:“所以這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對於這個解釋,雖然仍有少數幾人反駁,但樓內眾人大都明顯傾向於認同。
茶樓的訊息擴散力度如同夏日的雷雨,洶湧澎湃,叫人猝不及防,不過半日,雲城已傳遍池煙之事,李唐兩家聲名狼藉。
……
雲城外亂葬崗。
唐明溪和李朝楊雙雙被挑斷手筋腳筋,衣衫襤褸,滿身狼狽倒在泥地裡,暴露在外的傷痕觸目驚心。
影五緩緩走過去,滿身殺意冰冷刺骨,他單手緊緊掐住唐明溪的脖子,將人輕鬆提起。
“唐大少爺,可滿意我送你的大禮?”
每說一個字,影五掐著唐明溪脖子的手便緊一分,唐明溪被掐得呼吸困難,完全說不出話來。
影五全然不顧,雙眼看著唐明溪,卻又沒有焦距,彷彿在透過他看別的,他繼續道:
“唐大少爺最愛玩情趣,想來很滿意吧。”
唐明溪滿臉泛起紅紫,扭動著身體試圖掙扎,卻全然無用。
影五猛地把人用力扔在地上,好似在扔什麼髒東西,扔完後還厭惡地甩了甩手。
唐明溪的脖子已是一片淤青,驟然被鬆開鉗制,癱倒在地上劇烈地咳嗽著。
好不容易緩過來,唐明溪滿眼猩紅,憤怒、痛苦與不解雜糅,另有因影五的冰冷殺意而產生的恐懼將其包裹,蘊於眼底,他啞聲道:“為什麼?”
影五居高臨下望著他,“唐大少爺貴人多忘事,想來已經忘了,這裡是什麼地方,又葬過什麼人。”
唐明溪聽著影五的話,茫然蹙眉,死於他手又被隨意扔在亂葬崗的人並不少。
他記憶力沒有這個模樣的人,更想不起有誰可能認識這個活閻王。
“池煙,這個名字,想來唐大少爺還有印象。”影五沒指望他能想起,說著又轉頭看向旁邊的李朝楊,冷笑道,“李二少想來也會有印象。”
“看來印象挺深刻的。”
影五望著他們聽到這個名字齊齊一驚,突地笑了,卻令唐明溪和李朝楊渾身一顫。
池煙,他們記得。
唐明溪的妹妹唐明珠因一場意外的大火毀容,然那場大火中,池煙也在,卻因為反應及時,早早逃了出來,不曾受傷。
唐明珠記恨池煙,同一場大火,她痛苦不堪,她卻美貌依舊,唐明珠便要池煙比她更痛苦。
唐明珠知曉自己哥哥的癖好,便親手將池煙送上了唐明溪的床,然而她沒想到唐明溪竟迷戀上了池煙,於是她利用宴會給李朝楊和池煙下藥,並讓唐明溪親眼目睹。
李朝楊不是李朝林那個廢物,唐明溪動不了他,便只能動池煙,李朝楊同唐明溪想法不謀而合,之後,便是他們失手殺了池煙,將其隨意扔在了亂葬崗。
“你們對池煙犯下的罪孽,我會讓你們加倍償還!”
影五雙手一拍,林間草木顫動,兇猛的吼聲隨著碎石的滾落傳來,一頭巨大的黑熊自山中躍出,鋒利的指甲在月光下泛起幽冷寒光,巨大的身軀落在地面,抓起深深的劃痕。
唐明溪和李朝楊驚恐萬分,想爬起身就跑,卻因為被挑斷的手腳筋而只能看著,感受著心跳無限加速顫跳。
“你們就在這亂葬崗好好享受我為你們準備的驚喜吧。”影五的聲音宛如噩夢貫入他們腦中。
影五從雲城回來,扔給影四一個大紙包。
影四感受著手中沉甸甸的紙包,微微挑眉,“這般大方?”
這還是完美繼承影衛優良摳門作風的影五嗎?
不會是下藥了吧?
影五微笑道:“自然,我去給先生送糕點,先走了。”
待他離開,影四開啟紙包,裡面是各色糕點。
影四一一看完,輕笑一聲,同她昨天買的一模一樣,只是少了雲片糕。
她拿起一塊聞了聞,咬一口,鬆軟綿密,香甜不膩,唇角笑意更深。
新鮮出爐的。
影四走到院裡,將手裡的東西朝樹上拋去。
解蠡單手接住,望著手裡的紙包,微微使力捏了捏……裡面的東西扁了。
解蠡投給影四一個茫然疑惑的眼神,影四“嘖”了一聲,“糕點,我五哥買回來的,再捏全扁了。”
影四說著又上了屋頂,半晌,耳邊傳來解蠡沒有起伏的聲音,“多謝。”
“客氣,我就厚臉皮收下了。”影四淡笑道,四捨五入本也算她送的。
遠空之上,落日熔金,明亮熾熱的火雲與朦朧的銀灰交織,美如畫卷,彷彿燒得通紅的陶釉同冰冷相碰,待一切沉澱,便呈現以世人難以形容的震撼。
飯後,影四便坐屋脊上看著,看霞光瑰麗,看天色朦朧,被水墨暈染,最終融為一體。
影四閉上眼,擰眉淡淡道:“解蠡,起風了。”
話音剛落,銀光乍起,刺耳的聲音劃破夜空,吵醒了寂靜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