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便又是年關將至。孟家大宅裡,喜慶的氛圍如潮水般蔓延至每一個角落。嶄新的紅燈籠高高懸掛,隨風輕輕擺動,灑下的暖光將那燙金春聯上的字映照得愈發耀眼,似在歡快地宣告新年的來臨。廚房裡,爐火熊熊燃燒,鍋中爆炒的瓜子“噼裡啪啦”地響個不停,濃郁的香氣肆無忌憚地飄散出來,迅速瀰漫至整個庭院,引得人肚裡的饞蟲都開始蠢蠢欲動。
庭院中,僕人們忙碌地穿梭著,手腳麻利地佈置著年景。幾盆開得正豔的山茶花錯落有致地擺放著,那嬌豔欲滴的紅色花瓣在寒冬中顯得格外奪目,為這清冷的季節增添了一抹生機勃勃的色彩。幾個年輕的僕人站在梯子上,掛著寓意吉祥的綵帶,微風拂過,綵帶飄飄然舞動起來,像是在興奮地迎接新年的到來。
一隻白貓被這滿院的香氣吸引,緩緩靠近孟家大宅。它的毛髮凌亂不堪,一綹一綹地糾結在一起,彷彿是被人隨意丟棄後又經風雨侵蝕的破毛毯,身上還沾著灰塵與枯草,身形消瘦得可憐,肩胛骨都高高聳起,在這一片歡樂祥和的氣氛中顯得格格不入,就像一個被世界遺忘的獨行者。家中的僕人們看到它,憐憫之心頓生,有人從桌上拿了些吃剩的飯菜,朝著白貓扔過去。白貓先是警覺地豎起耳朵,耳朵尖尖上的絨毛都跟著立了起來,緊接著眼中閃過一絲渴望,那是一種對食物本能的渴望,它迅速地竄向食物,用爪子緊緊護住,腦袋急促地埋在其間,大口大口吞嚥著,喉嚨裡發出“嗚嗚”的聲音。
此時,靈雲正在席間。屋內,眾人圍坐在擺滿美味佳餚的圓桌旁,桌上的菜品熱氣騰騰,散發著誘人的香味。孟懷錦正與家族長輩們興高采烈地交談著,時而舉杯歡慶,臉上洋溢著幸福與滿足的笑容,歡聲笑語迴盪在屋內的每一個角落,彷彿要把屋頂都掀翻。女人們則在一旁輕聲閒聊,偶爾傳來幾聲清脆的笑聲,像是嘰嘰喳喳的鳥鳴。然而,靈雲卻仿若被一層無形的玻璃隔絕於這熱鬧之外。她的目光有些空洞,眼神遊離地看著周圍的一切,思緒不由自主地飄回到了婚禮那一日。自那以後,便再也沒有沈星河或靈貓的任何訊息,彷彿他們被捲入了時間的黑洞,消失得無聲無息。她的心中滿是擔憂與思念,在這闔家團圓的佳節即將來臨之際,她不知道沈星河身在何方,是否平安無事。她只清楚,他的離去讓她的內心彷彿缺失了一塊重要的拼圖,空落落的,就像一間原本擺滿傢俱的屋子突然被人搬走了最心愛的那一件,只剩下一片荒蕪和寂寥。
突然,外面傳來幾聲貓叫。那貓叫聲如同一把銳利的鉤子,瞬間勾住了靈雲的心絃。她的身體猛地一顫,眼神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未等眾人有所察覺,便匆匆起身離席。她的動作有些倉促,椅子腿在地上劃出一道刺耳的聲音。她邁著略顯慌亂的步伐,朝著庭院走去,裙襬隨著她的走動輕輕擺動,像是她此刻起伏不定的心情。
在庭院的角落,她看到了那隻正在狼吞虎嚥吃著殘羹剩飯的白貓。靈雲的腳步忽地一下子頓住了,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她的眼睛死死地盯著白貓,眼中滿是震驚與凝重,嘴巴微微張開,似乎想說些什麼卻又被哽在了喉嚨裡。她的心跳陡然加快,“砰砰”地跳了起來,像是要衝破胸膛的束縛。她的雙手不自覺地緊握在一起,指關節都因為用力而泛白。她微微抿著嘴唇、皺起眉頭,小心翼翼地朝著白貓走近幾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白貓的一舉一動,眼神中充滿了探究與期待,似乎在這隻白貓身上尋找著一個她渴望已久的答案。隨著距離的拉近,仔細檢視白貓的一些細微特徵越發清晰,靈雲的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一種強烈的熟悉感湧上心頭,像是一股電流瞬間傳遍全身。她又走近了些,蹲下身子,紅色的裙襬像一朵盛開的鮮花鋪散在地上。此時的白貓仍專注於進食,對靈雲的靠近毫無察覺。靈雲的嘴唇微微顫抖,輕聲喚道:
“星河,是你嗎?”
聲音裡帶著一絲顫抖,一絲期待,又有一絲害怕聽到否定答案的恐懼。白貓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便又繼續埋頭吃著,那眼神中的懵懂與茫然讓靈雲的眼眶一下子就紅了起來,淚水在眼眶裡打轉,那模樣與普通的流浪貓別無二致,眼神裡也再沒有了往昔身為靈貓的靈動與聰慧,像是被歲月偷走了所有的驕傲與光彩。
“星河,是你吧,你看看我,你還認不認識我了?我是靈雲啊,你還記不記得我?你看看我!”
然而那貓咪只發了幾聲怪叫,好似被打擾了就餐而變得惱怒,又像是在護食,再沒了以往與靈雲的互動,只是呆呆一動不動地吃著,靈雲見此情景心彷彿被捏碎了般的疼痛,她再也無法控制情緒地將貓咪緊緊地攬入懷中,又將這小小的、瘦弱不堪的身軀抱回了家。
靈雲輕輕地撫摸著貓咪粗糙而凌亂的毛髮。她的動作輕盈而柔和,手指小心翼翼地避開那些打結的地方,生怕弄疼了它。
靈雲拿來一些食物,放在貓咪的面前。貓咪先是警惕地後退了幾步,隨後也許是實在抵不住飢餓的折磨,又慢慢靠近,開始狼吞虎嚥起來。看著貓咪進食,靈雲轉身去準備熱水和梳子。待一切就緒,她輕聲呼喚著貓咪,試圖讓它放鬆下來。貓咪似乎聽懂了她的呼喚,不再像剛才那般驚慌。
靈雲輕輕地將貓咪抱在懷中,用溫水一點點浸溼它的毛髮,再用梳子耐心地順著毛髮的紋理,慢慢梳理那些打結的地方。遇到特別頑固的結,她就用手指蘸著水,一點點地將其暈開,再小心地解開。每一個動作都飽含著她的溫柔與憐惜。
給貓咪洗完後,靈雲用乾淨的毛巾將它包裹起來,仔細地擦拭著。此時的貓咪,毛髮變得潔白順滑,雖然身形依舊消瘦,但卻乾淨整潔了許多。它靜靜地趴在那裡,眼神卻依然空洞,依然沒有曾經作為靈貓的靈動與聰慧。
靈雲依舊緊緊地依偎著貓咪,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過往與沈星河相處的畫面,那些曾經一起度過的時光,一幕又一幕,有歡笑與陪伴,有淚水與思念,如今想來都帶著一絲苦澀的甜蜜。這樣相似的情景,彷彿在他們糾纏的命運中已上演無數次,每一次重逢的激動與喜悅都能化解離別的悲傷苦痛。
“沈先生,希望這是我最後一次撿到你!希望你再也不會流浪!希望你永遠平順安康!”靈雲邊說邊笑著,並帶著那苦痛過後的甜蜜。
日子緩緩流逝,靈雲守著被帶回的沈先生所化的貓咪,看著它毫無生氣的樣子,心中滿是焦急。
貓咪總是眼神呆滯地蜷縮在角落,對靈雲的呼喚和輕撫沒有任何回應,只是機械地進行著進食與休息,對周圍的一切都沒有反應。
一日午後,靈雲在整理舊匣時,指尖觸碰到一個冰冷堅硬的物件。她翻開層層疊疊的舊物,一個海螺靜靜躺在匣底。她忽然間想起千影曾說過的話:
“若遇緊急之事,吹響此螺,我便會知曉。”
靈雲趁著四下無人,悄悄帶著貓咪出了門,一路尋到一處隱蔽的城郊空地。四周荒草叢生,寂靜無人,唯有風聲在耳邊輕輕呼嘯。她站定在空地中央,身姿略顯單薄,她深吸一口氣,緩緩吹響了海螺。海螺聲悠悠揚揚,低沉而綿長,向四周擴散開來,打破了原有的寧靜。
轉瞬之間,原本平和的天空風雲變幻。狂風驟然呼嘯而起,吹得荒草猛烈搖晃,沙沙作響,雲層迅速匯聚、翻騰湧動,仿若被一隻無形的巨手肆意攪動。片刻之後,一道刺目的光芒穿透層層烏雲,直直地射向空地。光芒之中,千影的身影漸漸清晰。只見他一襲青色衣衫,緩緩而穩地降落了下來。
靈雲見狀,急忙快步向前,她雙手小心翼翼地捧著貓咪,遞向千影,然後又迅速從懷中掏出紅石項鍊和家族留給她的殘卷。
“這便是沈星河,如今他靈力盡失,記憶全無,我曾試圖喚醒他的靈識,可毫無用處,這紅石項鍊曾與他相伴,或許暗藏著喚醒他的力量,還有這殘卷,是我家族世代相傳之物,也許也能發揮什麼用處。總之,你都拿著,只懇請你,一定要救救他!”
靈雲的聲音微微顫抖,眼眶泛紅,淚水在眼中打轉,卻強忍著不讓它落下。
千影接過貓咪、項鍊和殘卷,神色凝重地端詳著貓咪,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憐憫。
他微微點頭,說道:
“放心吧,此事雖棘手,但我會竭盡全力的,我定會想盡辦法讓他恢復如初。”
言罷,千影抱緊貓咪,身形一閃,化作一道青色的光影,瞬間消失在原地。
靈雲望著千影離去的方向,久久不願離去。她喃喃自語“沈先生,我們還會見面吧?”
微風輕輕拂過,吹亂了她的髮絲,卻吹不散她心中的思念與憂慮,她默默祈禱著、期盼著,沈先生能快些好起來,能再次完好無損地站在她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