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麼了？”姜然語氣有些不耐煩，不想聽他那些事後煽情的話。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後悔藥，那些做了錯事和壞事的人還會有愧疚之心嗎？回到最初的起點又真的會改變主意嗎？

“你走那年，他上初二，不知道怎麼結交了校外一些不好的朋友，老師三番五次打電話過來說他逃學，喝酒，打架，欺負女同學，嚴重影響課堂紀律，老師管不住，我們跑了無數次學校，道了無數個歉，花了一些錢，學校才同意讓他繼續留下來。”

“他在我們接回家苦口婆心的教育一頓後，回到學校安分了一段時間，但是那些混混偏不放過他，非要把他同化，在他又一次在學校變本加厲的搞破壞後，被學校勒令退了學。”

“回家後，他變得目中無人，脾氣暴躁，家裡能砸的東西都給砸了，每天想法設法的要錢往外跑，我們下不去死手教育，就把他送去少管所待了半年。”

“回來後，他僅僅裝了半個月的健康孩子，就原形畢露，把我們打了一頓，看我們的眼神就像是不共戴天的仇人，把刀架在我們脖子上，逼迫我們拿出了二十萬，就離開了家。”

“那時候我們才在震驚和害怕中醒悟過來，這個孩子徹底沒救了，他拿了錢整天在外面花天酒地，打架鬥毆，警察通知我們去看守所贖人，我們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凡對方要動真格，他就硬氣不了幾分鐘，還常常心甘情願做那些混混頭目的替罪羊。”

說了許久，養父覺得喉嚨有些幹，想要找點水喝，陸明盛把自己沒動過的遞給他。

他喝的太急，拍著胸脯不停咳嗽，卻不過癮，把杯子推到養母面前，讓她再去倒點。

“都這樣了，你們還繼續給他擦屁股是吧？”陸明盛漠然道。

養父又連喝了兩杯水，心酸地笑了一聲，才繼續往下說。

“能怎麼辦？他再混身上始終流著我們的血，十歲以前也是個乖孩子，我們也沒什麼大的奢求了，能用錢解決的事都是小事。”

“他在外面混了六年，家裡值錢的東西都被拿去賣了，我們原本給他準備娶妻生子的積蓄也被揮霍一空，親戚都被我們找怕了，早就斷了來往，他在外面還借了一大筆錢，上個月債主找上門，他躲在我們後面渾身發抖，那些人看我們年齡大，怕動手出人命，放話最後兩個月期限就走了。”

“或許是真的知道那些人的手段，這次他是真的怕了，跪下來磕頭求我們救他，保證以後哪也不去，老老實實待在我們身邊，可是我們除了剩下這套房，根本拿不出錢。”

“所以就把主意打在然然身上，六年都改不了，磕個頭，起個誓，你們不僅信，還要幫，到底有沒有心？”

許瑩氣得直抖，大聲呵斥，想罵醒這兩個糊塗蛋。

“原本我們真的沒想過找然然，八月初我從新聞影片裡看見了她，特別高興她肯回來，我也悔不當初，親生的兒子變成這樣也是我咎由自取。”養母哽咽道。

“你就直接說怎麼變卦的吧。”

陸明盛擺擺手，打斷她，這兩個人心裡只有兒子，根本管不了其他，就怕她說的梨花帶雨還是為了要錢在這演戲博同情。

“債主雖然給了期限，但時不時會上門來找事，怕我們跑了，每天待在家裡擔心受怕，又湊不到錢，這種日子太折磨了，安傑以死逼我們，真的沒路可走。”養父重重嘆了口氣，眼神空洞，顫聲道。

“既然都做到傾家蕩產的地步，怎麼不把這套房賣了去填那個窟窿？”陸明盛口氣不善地提醒道。

對面的兩人低下頭，誰都不說話。

“你們還在相信，還在幻想，還在以為這是最後一次，要留下這套房給他好好過日子。”

姜然面無表情地緊盯著他們，灼熱的目光彷彿要把他們的身體穿透。

“你們倆比你們那兒子更有病。”

見他們不反駁，許瑩站起來咬牙切齒罵道。

“然然，我給你跪下磕頭，求你救救安傑，現在唯一能救他的只有你了，他要是再有下次，被人打死我也絕不會再管。”

養母“撲通”一聲就跪到了面前的地板上，頭磕在瓷磚上咚咚作響，養父在一旁坐著，沒有要阻止的意思。

“你這是要幹什麼，逼我拿錢，我也才工作四年，怎麼可能拿的出那麼多。”

姜然也站起來，儘管知道說什麼都沒用了，她們拿不到不會罷休，現在只能以強硬態度談條件。

養母還在持續不停的磕頭，滿是皺紋的額頭已經紅腫，口裡念著“求求你”三個字，養父也求助般地看向其他三人。

“你別想打叔叔阿姨的主意，這是我們之間的事情，我全部積蓄只有十五萬，都給你們，算是報答你們的贍養之恩，以後互不相欠。”

姜然從包裡拿出一張銀行卡，放在茶几上，她在來之前就做好了準備，只是沒想到會以這種方式給出去。

“密碼是050901。”她隨即補充。

這些錢是她這些年裡每天打好幾份工，熬夜加班，省吃儉用一點一點攢下的，說不心痛是假，可是她不能表現出來，她不能再給他們威脅的機會。

陸晨熙正要伸手拿回來，卻被養母先一步搶了過去，她把卡緊緊貼在胸口，癱坐在地上大口喘氣，額頭灰白色頭髮被滲出的血糊的異常駭人。

“拿了錢，你們就不要再來找事。”陸晨熙義正言辭道。

他站起來扶著姜然，來之前她們商量過，沒有同意今天就給錢，所以當她把卡拿出來時，他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動作慢了一步。

現在卡給出去了，收不回來，那就一定要斷後路。

“然然，你是不是特別恨我們？”

四人還沒走到門口，養父突然有些急切地看著姜然的背影詢問。

“是。”

姜然停下腳步，直視著前方，沒有轉頭，用正常聲音回了這一個字。

關門聲響起後，養父再也坐不住，從凳子上摔下來，躺在地板上看著那張被蓋住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