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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風荷舉

薄霧藹藹。

天井裡一片寂靜無聲。

陸西泠起了個大早,披著青綠紗衫躡手躡腳地往廚房裡走去。

心裡裝著事兒呢,這一宿她是怎麼也睡不踏實。

要不是昨夜裡月色太暗,燈火昏沉,她真是恨不得連夜趕工,生怕蓮蓬擱置時間久了就不新鮮了。

魚肉切成泥,調好料備用,陸西泠蹲在地上開始琢磨著兩桶蓮蓬——一桶幼兒園,一桶已成年。

所謂的蓮房魚包,其實就是切去蓮藕尾巴,挖空蓮子,塞上魚糜上鍋蒸用。

聽起來簡單的很,實操起來也不難,所以陸西泠以為,這道菜之所以能在古食譜上添上出彩的一筆,離不開設計菜品時庖廚的奇思妙想。

可見創意是多麼的重要。

思至此,陸西泠也不糾結了,乾脆兩種蓮蓬都用上,做一道既可以遠觀、又可以褻玩的“風荷舉”。

沒開花的嫩蓮蓬小心翼翼切下來,用竹籤輕推出小蓮子,等到清理成熟蓮蓬時就可以大膽的上剪刀竹箸了。

陸西泠剛處理完蓮子,店門口的鎖頭“咔嚓”發出了清脆的聲音。

是梁辰來了。

陸西泠還挺意外。

自從梁辰和豆芽能在各自的崗位上獨當一面了,她便很少早起,幾乎是辰時打卡攢完積分就又來了一個回籠覺。

故而,她並不知道梁辰每日竟是來的這麼早。

一腳埋進後廚的小夥兒也挺詫異,兩腳一前一後,再也沒邁動步子。

“阿泠姐?你這是……”

晃了晃手裡的蓮蓬,陸西泠嘿然一笑,答案不言而喻。

接著又遞給了梁辰一個眼神,那意思是問他怎麼也來的這麼早。

梁辰支支吾吾,臉色漲紅:“我是想早點來練練刀法,刀工的技法,無他,唯手熟爾。”

陸西泠恍然大悟。

難怪呢,最近食客們吃魚生時都以為是她重操了舊業,她不知緣由,只當是客人們吃習慣了,原來是小夥子技藝日漸成熟了呀。

努力的人不該被嘲笑。

陸西泠也不吵他,倆人一人一個灶臺,各研究各的。

蓮子大小的肉丸子搓出來了,陸西泠一顆一顆的塞進了蓮房裡,旋即又將剩餘的肉糜填充至大小蓮蓬中。

被好奇心驅使著,梁辰動作不停,眼睛卻忍不住的往身後看。

阿泠姐做的大多是功夫菜,經常是在無聲無息的情況下就做出令人驚掉人眼球的菜餚。

此時也是一樣。

梁辰只看了一眼,就再也無心雕蘿蔔花菜了。

這哪裡是菜呀,這簡直就是一件藝術品!

盤子不是盤子,而是梅染青釉陶瓷蓮花盆,湯水也不是湯水,而是扎滿了孔的布藝軟雕。

往裡面仔細看去,貌似還布墊子下面還了沙土。

梁辰恍惚道:“是了,如此才能撐住上面的荷花同荷葉。”

荷花荷葉也是昨夜裡採來的,原本是插在花瓶裡靜待開放,沒想到豆芽還沒起床澆水,荷花就被徵用了。

“這不是花?是菜?菜在哪呢?”

豆芽使勁兒揉了揉眼睛,還是隻見花苞,不見食物,一雙眼睛稀裡糊塗的望著梁辰。

這回梁辰也不知道了。

等陸西泠回來才揭曉謎底道:“那不是鍋裡整著呢嗎。”

兩人的目光一齊落在一高一矮的蒸籠上,隨著陸西泠掀開蒸蓋的動作。

一股花香氣散了出來。

帶著一分花香,兩分藕香,還有三分的鮮香。

豆芽情不自禁的眯起了眼睛,她不是困了,而是醉了。

同她一樣看醉了的還有蘭園的丘主事。

膳房先生可是一路小心再小心,仔細再仔細才毫髮無損的將此物運了回來。

待捧到涼閣裡,兩人肩並著肩湊近觀摩,大為震驚。

“這是沒有幾十年的手藝能出來?”丘主事側著頭:“她才多大?”

膳房先生好歹在後廚呆過,說道:“小娘子心靈手巧,做出來此物不難,難的是這慧心巧思,非尋常庖廚可比。”

丘主事點頭。

目光又回到了菜的本身。

畫面太美了,簡直就是餐桌上的小山水,是他後院荷塘的濃縮版。

不。

應該說這道菜遠比後院更精緻、更愜意。

荷花、荷葉、蓮藕、蓮杆皆是昨夜裡他們在自家荷塘裡採摘回去的。

一點沒浪費,全用上了。

丘主事直起腰板,摸著下巴道:“貌似還剩下了蓮子沒派上用場?不應該啊……”

以陸西泠的能耐,不會單留下最適合做食材的蓮子才對。

膳房先生微微一笑,露出了個“你猜”的表情。

丘主事想了又想,湊上去前後左右看了一邊,忽然間,他的目光被荷葉上的露珠吸引了過去。

目之所及的露珠還泛著熱氣,噴薄在他鼻尖上的時候連同鮮味一齊鑽入了鼻孔中。

丘主事立眉瞪眼,指著“風荷舉”道:“這露水是蓮子熬出來的清湯!”

“不止蓮子,還有菊花和菱角。”膳房先生嚥著口水道:“如何?吃還是不吃?”

丘主事看過一眼。

當然是吃。

但這麼不常見的一道菜光自己吃了豈不是浪費。

轉身走到桌案前,大筆一揮,請柬一氣呵成,貼了火印快馬加鞭的就派奴僕送了出去。

不多時,蘭園變掛上了今日歇業的牌子。

另一邊,悅泠酒肆也出奇的同步。

李嬸見兒子回來的這麼早,又是喜又是奇:“怎麼回來的這麼早?今日生意不好嗎?”

梁辰搖頭,酒肆生意好的很,而且是越來越好,但今日有貴客來,陸西泠便將他打發了,還給豆芽也放了假,讓小姑娘出去溜達了。

“什麼貴客?”李嬸納罕,想來廚子都回家了,必不是食客了,難道是陸西泠的親戚?

“都不是,好似是戶部侍郎的夫人,專門來找阿泠姐的。”

後院的竹椅上,宋顰娘一邊吃茶,一邊微笑著看顧廚房裡忙前忙後的女娘。

“和貞,快別忙了,我吃這碗茉莉奶綠就挺好的。”

茉莉花搭配牛奶和綠茶,勝過朝廷賞賜的玉露茶,宋顰娘一口接著一口,甚是喜歡。

園子裡的夏樹不多,草木不盛,但處處透露著稱心,尤其是懸在樑上的乾果和臘肉,簡直煙火氣十足。

想來房子雖小,孩子卻是挺享受的。

宋顰娘環顧四周,連連點頭,她家的小和貞將生意做得好,連自家院子都操持的這般好。

“嬸孃還是同以前一樣年輕貌美,叫人一眼就認的出來。”

宋顰娘笑了笑。

“和貞的嘴巴也和從前一樣,跟抹了蜜似的。”

但是長相卻變了,身形也長高了許多,脾氣性情好似也收斂了不少。

到底是懂事的孩子,見到長輩永遠是報喜不報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