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雷滾滾。
陸西泠半隻腳邁下馬車，回頭訕訕一笑：“多謝殿下送民女歸家。”
白燁今日出奇的安靜。
抱著劍身一動不動，面對陸西泠的討好也是半句都不肯接。
陸西泠莫名有些心虛。
不知他剛才站在了門口多久，又聽到了多少女兒家的私房話。
身上的酒氣還沒徹底散去，腦子裡也渾濁的很，陸西泠實在記不得她有沒有說過白二公子的壞話。
匆匆下了馬車，陸西泠規規矩矩的送永王府馬車離開。
隔日，她還來不及追溯昨夜的糗事，新的外出訂單就來了。
沒什麼讀書天賦的公子早早登門。
不是來上自習的，而是請陸西泠前往家中私廚燒飯的。
“家母近來有些著涼，食慾不振，老是同我說想吃些清淡的，這不，我就想起來貴店的素食選單來。”
原來他還沒放棄科考啊。
話在腦子裡轉了一圈，陸西泠改口道：“這個季節染了寒可不容易好，不知令慈是傷風還是冒寒？”
“郎中來看時說的是冒寒，老闆娘問這些，是有什麼不方便到場之處嗎？”
穿著靛青色對襟衫的公子微微一笑，道：“老闆娘放心，寒舍只是請老闆娘去下廚，傳菜的都是丫鬟。”
話音一落，陸西泠不知該如何辯駁了。
她是如何在別人眼裡落得個狡黠無賴的形象的？
還是說世人對商者的認知仍然是“無奸不商”？
“郎君誤會了，小女方才所問實則是為令慈身體著想，畢竟菜的調料也有藥理之分，若吃不對了，恐令慈的病情會不輕反重。”
“原來如此。”公子嘴角勾起了好看的弧度，道：“抱歉，是我以己度人了。”
陸西泠笑著搖搖頭，帶人去櫃檯付了賬，又拿出了素食選單給對方瞧。
“燴酸菠菜、清炒菜心、蘿蔔湯、芙圓豆腐、紅豆粥。”
男人在吃上精細的少，除了回回變換選單就來打卡的老饕們外，其餘人都是隻認好吃不好吃，至於對身子骨有沒有益處，那是完全沒再考慮範圍內。
公子看了選單直髮愁。
他不吃素，又不懂得食療之法，看了也是白看。
陸西泠沒有大夫專業，更不敢替病患家屬拿主意。
好在早付錢就是有諸多好處，比如可以將食譜說給家裡人聽聽，若是沒有忌口的，到時候再做也無妨。
便是反覆改良仍不合胃口也沒關係，買賣不成情意在，陸西泠願意全額退款。
公子撫掌道：“老闆娘頂會做生意，這法子甚好，帶我回去問一問家母再來做決定。”
“對了。”
對方起身又坐下，同陸西泠問道：“我聽說蘭園的糕點也是出自老闆娘之手？能否到時候給家母做些綠豆糕，如此我也不必再打麻煩跑去蘭園一趟了。”
“不可。”
怕引人誤會，陸西泠解釋道：“並非是鄙店不願做，而是不能做，綠豆屬寒，令慈若是上火引出的病症，此物倒是對症，可是令慈乃是冒寒，短時間內便吃不得它了。”
這回輪到對面的公子笑了。
“老闆娘莫要驚慌，也莫要以己度人。”
這是明目張膽的腹誹她？
陸西泠不氣反笑，收放自如的和對方打起渾來。
早時候陸西泠只覺得這人是個孝子，後來又覺得這人靦腆又專情。
等今天這一聊，她又發現這人還挺貼心體己，正經是個暖男呢！
就是不知道哪家姑娘這麼有福氣，能套上這麼好看又舒適的“秋褲”。
“老闆娘去府中可萬萬不能提起桃花醉的事兒。”
陸西泠嘰咕眼。
都是成年人，懂！
臨別，陸西泠又提了個建議——將紅豆粥改成了芙蓉粥，味道更清爽，不至於太甜膩。
公子的笑容如六月豔陽，騎上馬打個鞭便走了。
陸西泠轉身回屋，不由得思考起了回鍋肉和秋褲之間的區別。
這倆人委實有點像，像在了性子上，都是看著“天大地大老子最大”，實則心細如髮。
放眼古代男子生存指南。
及冠了卻還沒定親的，也算是大齡剩男了。
白燁姑且算的上是被她耽誤了。
那這位公子呢？難道是公子一心向明月，明月奈何照溝渠？
顧不上這些了，陸西泠換個身簡潔扛造的衣裳徑直去了二店。
二店的後院更大，可塑性更強，所以陸西泠就將冰窖的位置定在了二店。
彼時，正午陽光熱烘烘的，一走下樓梯，寒涼的空氣就猛勁兒的往人脖子裡鑽。
簡直就是無孔不入。
陸西泠打了個哆嗦。
前面的工部小科員聞聲笑呵呵地走了上來。
“小娘子家家的，進這地方也不多穿些，小心老了手腳做病，快回去吧！”
陸西泠對皇家包工頭福了福身。
彼此的身份擺在那兒呢，人家如何會對自己這般客氣？
一來冰窖乃是聖人所賜，說白了他們不是在給自己幹活，而是在完成聖人的指令。
二來嘛……陸西泠狐假虎威，實打實是仗著白二殿下頻繁光顧小店生意，才被這些公務員捧著供著。
職場摸爬滾打過的陸西泠心知肚明。
故而，她也不敢真的當個甩手掌櫃，說不管就不管了。
“都過午時了，小女看幾位還沒用飯，便想過來問問諸位今日想吃些什麼。”
說起吃，這人眼睛縫眯的就更細了。
“老闆娘做什麼我們便吃什麼，說來在貴店忙活的這些天，老闆娘就沒虧待過哥幾個的嘴巴！”
“那便燉一條鯉魚加一條鯰魚怎麼樣？配上炊餅和小菜？”陸西泠笑著說道：“能吃魚的時候還是要多吃，過了這個季節再吃就沒有現在肥嫩了。”
“好！便依老闆娘說的！”
得了準話，陸西泠又掃了一眼工程進度方才折身去準備午飯。
一眾工匠忙活了一個多時辰，早已經又冷又餓了。
回到一店後院的時候，一個個耷拉著腦袋，疲憊的舒展著因畏寒而僵硬的四肢。
豆芽跟著陸西泠學了不少人情世故，客氣的給幾位端上了紅棗飲子。
其中不乏有鼻子靈敏的，剛坐下沒多久，鼻尖緩和過來就聞到了勾人的魚香。
“姑娘，你家老闆娘做的是什麼魚？好濃的醬香味！都給我聞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