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興然和幾個室友吃完午飯出了食堂打算去操場溜達了兩圈消消食。

丁茂實性格很活潑，他家境兄妹四個，四個人都在上學，雖然他父母在青省都有工作，但是家庭依舊困難，在青省物資實在匱乏，即使有錢也買不到什麼東西。

他原本就是青省第一考上來的，上大學之後成績依然名列前茅，他也是拿甲等助學金的人，他每個月往家裡寄六塊錢的補貼，剩下的錢就留著當車票、書本費和飯錢。

他平日裡的愛好就是到處溜達著吃點什麼。

當初一進華慶看著這麼豐盛的食堂，簡直開心壞了。

丁茂實走在幾人的中間，咂了咂嘴，彷彿還在回味午飯的味道，拍了拍肚子，對其他幾個人說：“你們有沒有感覺最近食堂的飯菜質量下降了不少？”

陳景福緊聲附和道：“我也覺得。”

彭才捷點點頭：“聽我媽說最近物資供應緊縮了不少。”

柯卓很困惑，開了個小玩笑：“這是怎麼了？哈哈哈，總不能咱們還能沒糧吃吧？”

因為國慶的原因，除了彭才捷和陳景福這兩個本地人，其他四人暑假都沒有回去。

現在已經十一月下旬了，也就是說他們將近一年沒有回去了，所以也就不知道自己的家鄉現在是什麼情況。

從去年開始，生產出的糧食由公社儲存，剩下的糧食用來做大鍋飯養活農民，農民本身不再享有生產報酬，如果認認真真種地倒也罷了，沒有外力衝擊可能真的能堅持很多年。

可是這兩年步子一步比一步邁的大，重心也不在農業上，慶典花費又是一筆天價。

整個糧食生產、分配和消費都由中央控制，個人不能隨便遷移戶口，就導致每個人只能依靠戶籍所在地區上繳糧稅後所剩的糧食生存。

關鍵是地方上為了虛名，假報糧食產量，本來就沒種多少畝糧食，再加上今年是旱年，全國都少水，赤地千里，結果各地都是捷報，糧食畝產千斤什麼的都是小意思。

所以中央的糧食採購比例並沒有改變，使得采購後各個地區的剩餘糧食不足以維持人民的基本生存。

沒有糧食就會餓，餓了就無法種糧食，不種糧食就沒有糧食，沒有糧食就會餓…..陷入了一個死迴圈。

現在真實情況還被人合力蒙在被子底下，沒有報紙報道，也沒有地方尋求支援，畢竟剛把“豪言”放出去，現在就求援豈不是打臉。也不止打臉這麼簡單….第一個站出來的人所承受的怒火是無法想象的。

但現在真實情況到底怎麼樣了，看看學校食堂和首都人民的供應就知道了。

除了周興然，其他沒回過家的三人整天待在學校，除了學習就是學習，訊息十分閉塞。

彭才捷、陳景福雖然時不時的回家，但他們生活在物資最豐富的首都，沒有報紙公開報道他們就無法知道外地的事情，他們也是聽家裡人說"這個菜難買了，那個米少了"之類的話，所有人都不知道現在不少人都已經餓死了。

丁茂實聽見柯卓的話，頓時皺起了眉頭，他最怕沒飯吃了。

彭才捷則是給了柯卓的腦袋一巴掌："想什麼呢？明明才放了那麼多衛星，就沒糧食吃了？你還是擔心一下不要吃撐了才對。"

柯卓委屈道："我就是開個玩笑，你還當真了。"

周興然攬過柯卓的肩膀："我不管，我可當真了，我一會兒就給我爹孃打個電話，讓他們多囤點糧食去。"

"你們你幾個要不要也打個電話給家裡？"周興然假裝一臉興奮的說，"剛剛才捷的話題性我了，你說今年產出這麼多糧食，會不會糧價特別便宜，趕緊讓家裡多囤點啊，用一斤糧食的錢買兩斤糧食，過年回去多蒸點白麵饅頭吃。"

周興然看他們臉上還帶著猶豫，又說了一句："我說，咱們自己在學校裡吃的這麼好，不能讓家人在家吃糠咽菜吧，你們不打，我可要打去了。"

說著，就跑遠了，彷彿迫不及待要去打電話一樣。

這話說出來，不管幾個室友怎麼想的，肯定會在腦子裡留下點印象，到時是給家裡打電話也好，寫信也好，當個笑話在飯桌上講給家裡聽也好，家裡大人路過"私人集市"恐怕會順嘴問一下。

問了之後才會發現：便宜糧食？哪裡便宜了！

父母這一輩的人都是苦汁子裡淌過來的，給他們掀開一角，他們就能洞若觀火，肯定會忙不及的往家裡多囤糧食。

在不危及自身安全的情況下，能幫一個是一個，更何況還是自己的室友，這些可都是自己未來幾十年的關係網啊。

"害，周興然，你太壞了！跑這麼快乾什麼！"陳景福在後面大喊。

今年回家寒假學校沒有在安排什麼活動，周興然也比較擔心家裡，所以一放假就買了車票回家去了。

回到家後，發現家裡一片愁雲慘淡的景象，回家好一會了，除了一個幾個小的，一個大人也沒見著。

周興然拉過昨天剛回到家的周興文："小文，家裡發生什麼事了？爹孃呢？"

周興文心情也很低落："娘懷了小弟弟，但是沒有留住，在屋裡躺著呢。爹出去給娘割益母草去了，二奶奶去找三奶奶去了。"

周興然震驚，李琴美又懷孕了？

周富章和李琴美今年一個35歲，一個38歲，哦，按照現在計算年齡的方式，他們一個36了，一個39了，這...這又有孩子了？

這個年齡放現代也算大齡產婦了，放這個年代，如果周興然沒有穿過來，原身怕已經結婚生子了，周富章都可以當爺爺了。

只能說：這倆夫妻感情是真不錯。

"娘怎麼流產的？"

李琴美身強體狀，都第五胎了，按理來說不能出什麼問題才對啊。

周興文："咱們村裡的食堂十月份就不行了，雖然沒公開解散但是村民也都不在哪裡吃飯了，今年交完糧稅，大隊長就作主將剩餘糧食都發給大家了，沒再往食堂送。"

"咱們家算村裡工分高的，但是隻分到大半袋裡的糧食。爹孃一看咱們那麼高的工分才分到這一點糧食，更不敢多吃飯了，跟村裡那些貧困戶一樣，一天就一頓清水湯。"

"就這樣一直餓著，直到娘感覺自己肚子疼才發現自己懷孕了，但等發現的時候孩子已經留不住了。"

周興文說著說著聲音帶上了哭腔。

周興然猜李琴美怕也沒想到都這樣了她還能懷上孕，所以才沒有及時發現身體的異常導致流產的。

"小文，你什麼時候知道的？怎麼沒跟我說？再說，咱們家裡不是存了一批糧食嗎？"周興然說到最後聲音小了下去。

"我...我也是昨天回來才知道的，我問了娘，問她為啥家裡還有存量還吃那麼少，娘說還不知道饑荒什麼結束，得省著點，不然真像別的村一些老人一樣餓死了，嗚嗚嗚。"周興文小聲嗚咽起來。

"好了好了，別哭了，我沒有怪你，這不關你的事哈。"周興然安慰了一下週興文，大聲喊道，"周興元，你人呢？趕緊給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