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文字的載體,卻沒有文字來源的實體。就像是隻有下半身的人體,永遠沒有實質的生命;也像是隻有身體的蝴蝶,永遠也無法騰飛。乍一看只是有些古怪,但深入其中,卻能夠發現極大的違和和矛盾。
原木對於死者的隨身物品中沒有筆這一件事很是在意。他剛才提出的兩個假想也都有實現的可能,但是由於並沒有找到實質性的證據證明之中任何一種假想,也只能惺惺作罷。
“算了,到時候再整合問題吧。霧生同學剛才也給我出了一個問題,我也得好好觀察一下……”原木搖了搖頭,有些不甘的放下了新發現的疑問,重新將目光投向了一旁的行李箱。
那裡面的衣物,說起來也並不多。鎮內明顯是一個相當看重學識的相當自我的人,這樣的人一旦沉迷於自我,就很容易忽視自己的外在。而且一個理科男,根本無法奢望他多會打扮自己,所以鎮內帶的衣物也很少,除了一身較薄的保暖內衣之外,還有一件白色襯衫、一件米色高領毛衣、一條加絨牛仔褲、一條圍巾,還有厚棉襪內褲兩套。總的來說,很簡單,沒有多少花俏的成分在。
“嗯?”原木微微一愣,仔細翻找了片刻,倒還真就沒有找到霧生一直想要找的那件……這就更加奇怪了!如果霧生這麼問的話,基本可以確定一樓也沒有……但是這怎麼可能呢?明明在初次見面的時候,甚至昨天的時候,都看見了死者的確還穿著的呀!怎麼這一下就不見了呢?
難道說又是兇手?還是說這件衣服本身出了什麼問題呢?如果是兇手乾的,兇手究竟有什麼目的呢?如果不是兇手乾的,那麼它又在何處呢?
想到這裡,原木重新撥通電話,那機械僵硬的嘟嘟聲,混雜著原木自己嘭嘭的心跳聲,竟格外的刺耳、格外的惱人。等到惱人的聲音過去,電話已經被接通,對面卻遲遲不見有聲音,電流的流轉聲緩緩穿過電話,訊號的變化讓通話似乎變成了一種碰運氣的挑戰。
沉吟片刻,等到電話那頭傳來熟悉的清冷聲音之後,原木方才開口:“霧生同學,沒有。”
“果然不出我的所料……這樣一來,問題就越來越多了。不過,你能夠確認死者的行李箱裡面也沒有原本死者一直穿著的外套,倒也難得……”霧生有些瞭然於胸的感覺了。
“喂喂~這個表揚我可不想要啊!無論是誰應該都能想到吧?哪有大冷天的來雪山上卻不帶外套的?我們都是厚重暖和的外套穿身上來,甚至還帶上幾件厚實外套,死者根本不可能不穿外套只穿內衣就來,更何況這麼多天以來,他原本一直有穿一件純黑色羊毛呢大衣,可是這件大衣也不見了,那就值得我懷疑了呀!有什麼好表揚的?”原木頓時哭笑不得。
確實,大冬天的,不可能會有人不穿外套就出門,更加不可能不穿外套來大山深處;因為那根本不符合常理,也不符合人類對於溫度的體感。而且死者也的確有穿羊毛呢大衣,這一點大家有目共睹,可是現在,就連這件衣服也神秘失蹤!不正常!一點都不正常!
“如果你那裡都沒有找到的話,那就只剩下一種可能了,兇手拿走了這件大衣,畢竟,如果死亡時間的確是昨晚凌晨前後,那麼死者不可能動那件衣服的。”霧生嘆息道。
原木都能夠想象到自己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霧生會是什麼表情了,但是還是壯著膽子問出了口:“霧生同學你怎麼知道的?萬一是死者藏在什麼地方沒能有機會拿出來了呢?亦或是這件大衣出了什麼問題,被死者或者兇手銷燬了呢?”
“拜託,你不要老是問我一些傻問題好不好?死者為什麼要動那件衣服?那可是件外套,外套的作用可是用來保暖的!可是我們要知道,這宅邸除了那個連線兩個區域的露天走廊之外根本就沒有能夠接觸到外界的地方,室內的暖氣你又不是沒感覺,一旦溫度升起來了,就算是死者自己到達的一樓,他也不會穿大衣,因為沒有那個必要;就算是兇手將死者殺死後帶到一樓的,他也不會死者配大衣一起移動啊,那樣不就相當於死者帶著大衣了嗎?那樣不就是找懷疑嗎?所以根本不可能有人動那件大衣啊。那也就是說,一定不是死者本身動了的的啊。”原木都能從電話裡聽到濃濃的戲謔意味,頓時面紅耳赤。
“不過也值得肯定,畢竟,銷燬這種想法,我還沒能想到過,的確有此可能。至於死者藏起來的那個推斷,純粹就是來搞笑的。”霧生的吐槽始終沒有停下:“不過我也算是佩服你了原木君,竟然把不存在的可能性也考慮進來了,這跟黑白顛倒有什麼區別……”
霧生的話,突然停下了。原本還羞愧不已的原木也咀嚼出一點不對的意味了。原木猛地抬起頭來,他似乎注意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東西,呼吸頓時急促起來,他一隻手輕輕拍著自己的胸口,一邊激動的問道:“霧生同學!應該是那個可能性了吧?看樣子又是兇手的一個圈套啊!”
“啊~這樣一來,死者穿著大衣也被兇手算計在了計劃之內。看樣子,一定是兇手拿走了那件大衣。雖然還不知道兇手這麼做的目的,但是至少我們的推斷有了些進展,這一點就足夠我們興奮了!”霧生的聲音也相當激動,很顯然,她和原木的推斷不謀而合。
他們的想法,再度達成了默契的共識。
“果然印證了那句老話……路不會自己走過來,得靠人去走,才能走成一條路。”原木突然打了個啞謎,嬉笑道。
“喂~你這也是黑白顛倒啊。”霧生很稀奇的沒有發出“別胡鬧”的感慨或者戲謔的言論,而是很巧妙地點破了原木話中的內涵。很顯然,這樣的發現讓她也很興奮。
“那麼,如此一來,佔據主動權的看似是死者,其實還是兇手本身嘍?那他們會面的地方,其實也不多嘛……”原木咂舌道。
“能夠用來殺人的地方,也不多……”霧生的語氣,頓時冷了下去,瞬間溫度全無……
一樓。
霧生掛了電話,突然露出一抹驚心動魄的微笑,就這麼看著手機螢幕上顯示的屬於他的號碼,竟然也有一種說不出的愉悅。不知到底是屬於他的愉悅,還是屬於探案的愉悅。
木一一再度用盡全力關上那扇窗戶,回到霧生身邊,緩緩寫道:“以後這種要很多力氣的苦差事不要找我。我剛才看過了,上面的房間按照平面圖來算,應該是隆先生的。死者的房間與之同邊,卻不相鄰。甚至於,死者的房間距離一樓這個唯一的窗戶,有一段距離。”
“是嗎……”霧生微微點頭,正想抬頭繼續說些什麼,只見木一一直接從筆記本上撕下一頁紙,一下子貼在了霧生的嬌嫩臉蛋上。
霧生有些錯愕,但是透過近在咫尺的紙張,她能明顯看到紙張背面畫著的是什麼。
那是她作為這裡的女傭,在近段時間強行記憶下來的,二樓的所有房間排布表格。表格如下:
霧生(小平)——原木(蛇崎)——藤野——豬木——炎生——封鎖房間
二樓大廳———————————————走廊————————————二樓盡頭
木一一————春日————隆————鎮內————封鎖房間———電梯區域
霧生輕輕在表格的“隆”的正下方畫了一個小方塊,表示窗戶開在了隆的房間之下。鎮內的房間在隆的隔壁,離窗戶的距離,不再是直線那麼短了,距離更加長不說,從中尋求推理的空間也縮小了。
不過,按照這樣的空間排布……鎮內的房間位置也比較靠走廊中心,任何人需要去那裡的話,都得到走廊上走一遭……如此一來……自己的推斷,怕是真的站穩腳跟了!
輕手拾起了地上的眼鏡碎片,輕輕撥弄碎片周邊毫無規律的鋒利邊緣,霧生卻陷入了詭異的怪圈。
這一次的案件所留下的問題,甚至超出了之前任何一次解決的古怪案件。面對毫無破綻的案件,霧生能夠找出問題;面對完全由矛盾構成的案件,霧生也能擦亮眼睛,尋找到正確的方向。可是這一次的案件,完全不同於以往的案件。明明表面上看上去是非常正常的案件,卻處處隱藏著違和的地方。這和以往擁有明顯矛盾的案件不同,這些破綻,毫無來源,甚至有一些毫無緣由,無跡可尋!這樣的案件,的確很讓人傷腦筋。
肯定有突破口……到底突破口在哪裡呢……
“……”木一一站在屍體旁邊,左看看,右看看,觀察似乎並不仔細,但是速度很快。
因為屍體幾乎被蛇崎肢解式的解剖了,所以很多細節都有些模糊了。木一一自然是要仔細觀察的了。木一一仔細跳過那些完全血肉模糊的部分,細細檢視那些還算完整的部分,不算出乎意料,的確有發現。死者的手腕上有一道猙獰的傷口,這道傷痕深入血肉,幾乎將半個手腕都給切斷了,傷口周邊的血跡相當醒目刺眼,一副悽慘的感覺。
木一一抓著屍體的手腕就這麼看了看,卻突然蹙起了秀氣的眉頭,毫無避嫌,木一一直接趴在了屍體像是被手生生撕開的胸腔上,一寸一寸觀察,潔白的襯衫此時已經皺皺巴巴的,甚至已經有兩顆釦子不翼而飛,襯衣的下襬從褲子裡冒出一半,有些不修邊幅的感覺。
木一一從懷裡掏出筆來,唰唰地寫下一大串文字,將筆記本遞給霧生:“霧生小姐,從外表來看,屍體的致命傷應該是幾乎切斷手腕的那道刀傷,那裡也應該是死者失血過多的關鍵部位,可是據我所知,手腕放血並不可能導致全身性的超大失血,由於凝血因子和一些特殊的原因,就算這樣的傷口無法癒合,甚至可以造成一個人因為失血死掉,但是未免將屍體的血液放得太乾淨了吧?”
“你是說……”霧生微微一愣。
木一一有些著急了。只要一著急,木一一靠寫字傳達資訊的能力就會幾近喪失,一時間木一一手舞足蹈,雖說很好看,但只要是個人都能夠看得出木一一的急迫心情。像個著急的小刺蝟一般的木一一,此時卻是說不出的可愛。她伸出手來不斷地指桌子上有著些許斑斑血跡的的桌布和死者身上相對乾淨的白襯衫,急得滿頭大汗。
霧生差點笑出了聲,但是卻很好地控制住了。她也明白了木一一的意思。的確如木一一所言,只是手腕的話,雖然連線了動靜脈,但是卻無法將體內的某些部分的血液徹底排乾淨,體內還會有少量的血液殘留,雖然量少,但也絕對不僅僅是眼前看到的僅僅稍微染紅部分桌布和襯衣的程度!難道說,死者身上還有隱藏得更深的放血口嗎?
霧生和木一一強忍著自己心中的不適,強迫自己面對這一具幾乎被拆開成零件的屍體,屍體的身上找了很大的一圈,幾乎將屍體的面板表面都找了個遍,但是卻依舊沒有任何發現……屍體的血跡,也成為了矛盾的載體,成為了組成違和感的一部分……
到底是怎麼回事?
與此同時,二樓。
原木和蛇崎仔細查詢了整個房間,卻根本沒有找到任何兇手搬運死者的工具或者方法。按照常理,鎮內身為一個大男人,作為一個成年的男性,無論如何也有相當可觀的體重。無論當時兇手是誰,也無法改變死者重量的事實。屍體被發現的地方,是一樓的餐廳,屍體不可能無緣無故出現在另外的地方。因為幾乎能確認死者是被安眠甚至是殺死之後之後才被搬動的,所以兇手必定要搬運死者,或者屍體。可是在現場卻沒能發現任何搬運用的工具或者繩索之類的奇怪方法。
更加令原木感到恐懼的是,按照常理來說,將死者安全搬運到一樓的方法,應當是無緣無故突然被啟動了的電梯。可是由於電梯每次只能乘坐一個人,電梯的高度甚至幾乎無法容納豬木,根本沒有乘坐兩人的能力,也就是說如果兇手要把死者送下去,必定要脫離死者!可是那樣一來,兇手又如何繼續挪動死者呢?先送下死者?可是那樣一樓沒有人接應,屍體無法脫出電梯,死者一直在電梯內,兇手也就無法下去了呀!兇手先下去?那又有誰將屍體送進電梯呢?
難不成兇手有共犯?
不然,如何上天遁地呢?
終於,霧生和木一一乘坐電梯回到二樓。他們和原木匯合之後,只有一個念頭:審訊嫌疑人們!
他們將解答這些違和感的希望,寄託在了所有的嫌疑人身上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