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宮自然不敢再去看神座的眼睛,那雙眼睛中所透露出來的東西,精通心理的雨宮自認為憑藉自己的能力,還無法承載。正是因為精通心理,僅僅是一個眼神,雨宮能夠讀通比常人更多的訊息;而這些訊息一旦超出了雨宮的承受範圍,雨宮自然會無法接受。
坐在停屍房的門口,雨宮捧著一杯熱騰騰的咖啡小口啜飲,卻依舊感覺到了,那被大人們稱之為死者才擁有的“陰氣”的東西。從腳尖蔓延到頭頂的每一個髮梢末端的寒意,讓雨宮很是不舒服。回頭朝停屍房裡看過去,正在停屍臺上對兩具屍體進行探查的神座此時已經被手術服包裹,看不到表情。但是不知為何,雨宮的眼睛恍惚了一陣,突然感覺神座完全融入了這屬於死者和屍體的地方。彷彿……他也是一具屍體……
難道……這就是驗屍……最高的境界嗎?還是說……
不知是習慣還是興趣,神座將要的冷咖啡直接放在了停屍臺一旁,停屍房的寒氣一直縈繞在上面,使得冷咖啡都有了一絲詭異的感覺。
兩個小時以後,神座鬆了口氣,脫下手套,端起一旁的咖啡一飲而盡,隨後脫下身上的手術服,重新換上黑西裝外套,拿了一沓手寫的資料,徑直走出來。
已經等到幾乎快睡著的雨宮趕緊站起來,擦了擦唇角並不存在的口水,有些尷尬的道:“搞定了?怎麼樣了?”
神座還是那副死人臉,拿起資料慢慢開口:“首先是佐佐木理士,年齡大概是三十三歲四個月,身高176厘米,體重66.3公斤,有脂肪肝的跡象,不過身體還算健康,由於他腦袋裡的松果體比較小,我懷疑他的日常睡眠質量不算好;致命傷是利器直接刺斷了頸大動脈和脊椎,是嚴格意義上的當場死亡;死亡時間大概是前天的早上七點半左右,精確一點是七點二十八分。死者面部表情安詳,雙眼自然閉上,推測死者生前最後時刻就是閉著眼睛的,這個狀態很有意思吧?然後就是死者的頸部和背部、胸部、以及肩部和肱二頭處都沾染了大量鮮血,其他的地方還算好沒有多少血;不過沾到的血是誰的血,現在還不知道,得看看警方的檔案。”
隨後,神座翻了一頁,繼續輕描淡寫的道:“之後就是佐佐木蓮華,年齡是三十二歲三個月,也就是比理士小了一歲多一個月,還算是個和諧的年齡差距,一旦年齡差距到了一年內或者十五年外,夫妻關係不和諧的可能性會比平常年齡差距的人高很多。蓮華身高168厘米,體重47.9公斤,身材還可以啊。致命傷是利器直接刺進了心臟,這一刀下去,直接刺穿了死者的左心房以及左右心室,幾乎快要把一顆完整的心臟劈開了;死亡時間大概是前天的早上七點四十五分左右,確切來說大概是七點四十四分。從傷口的延展程度來看,刀子是從右下方刺入的,也就是說,先刺穿的是右心室,從左心房刺出。嘖嘖~真是可憐。然後,很有意思的地方來了,死者的表面看上去根本沒有任何血跡,可是我清晰的聞到了她身上的血腥味的,據我估計,應該是死者的整個身體正面,面部,雙手以及半隻小臂,腳,胯部都沾到了血跡,同樣的,無法判斷是誰的血液。奇怪的是,這名死者也是閉著眼睛死的,更加有意思的是,她竟然妝容完整,也就是化了濃妝,這很奇怪啊……”
雨宮此時已經是目瞪口呆了,她沒有想到,神座僅僅用了兩個小時就完成了對兩具屍體的二次解剖分析,並且還可以一邊吐槽一邊進行深度推理,這個人的心裡,到底裝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啊?
警局的辦公室,這邊豎立著一塊巨型黑板,上面掛滿了各式各樣的照片,並且標明瞭出處以及照片內容。打頭的一張照片,就是當時最原始的案發現場的照片。
那張照片極其可怕一旁的廚房那邊,爐灶那邊正在燒著一壺水,整個水壺都已經燒得微紅,爐灶下方的櫥櫃已經開啟了,可以放三把菜刀的鐵架上已經只有一把刀了,廚房的右方就是一個大鞋櫃,鞋櫃上有個大魚缸,裡頭的魚還在遊曳著;再旁邊就是房門,上面濃厚的血液凝聚在離地大約一百八十厘米處,道道血痕從房門上流淌下來,在門口的地毯上凝成一團,而死者理士的屍體就坐在地上,脖子上插著一把菜刀,鮮血從頸部創口湧出,染紅了理士的工作裝襯衣,理士西裝革履,穿著皮鞋,公文包就這麼丟在一邊。一道血痕從理士的屍體也就是門口處延伸到廚房那裡,又有一道血痕蔓延到沙發處。沙發上躺著死者蓮華的屍體,屍體穿著整齊,衣著十分華麗,但是還是顯得很居家。拖鞋好好的擺放在沙發下方,屍體不出所料十分乾淨,沒有一絲外露的鮮血,胸口之上插著另外一把菜刀,也就在心臟部位的菜刀入口處有著大片的血跡,僅此而已。蓮華就這麼仰躺著死在了沙發上。
“這兩個人真有意思,一對小夫妻,竟然死成這幅樣子,真是搞笑了。”神座看著第一張照片,就開始露出那詭異的微笑。
“哦?是發現了死者的異常情況嗎?還請神座先生指教!”作為山溝溝裡的警察,沒有資金和資源,也就沒有了辦案的大能力。自然,面對這些日本知名的大偵探,這裡的警察自然得好生招待著。
“首先……我想請你們看看。”神座指了指一旁兩名死者的面部特寫。兩人都是閉著雙眼,表情安詳,沒有一絲痛苦:“兩名死者是當場死亡的,時間的確不夠給死者改變表情,那麼也就是說死者在生前最後的表情,就是這個樣子的。如果說,一名陌生人突然出現在了房子裡面,拿著刀子殺人,兩名死者會是這樣的表情嗎?況且,兩名死者的時間差不多相差了一刻鐘,也就是說並不是瞬間殺死兩人,而是間隔了很長時間,那麼為什麼第二名死者沒有感覺奇怪?兩名死者的死亡地點是很明確的、不可移動的,那麼為什麼第二名死者沒有發現呢?這裡就需要好好討論了。對吧?”
“嗯……確實如神座先生所言,這裡的確很是奇怪。”局長點了點頭。
“另外,讓死者不會出現表情的方法,我還有兩個推斷,一個是擊暈,還有一個就是安眠藥,可是屍體之上我沒有發現淤血的地方,也沒有安眠藥的殘留,也就意味著這兩種方法都是不現實的。也就是說,從根本上而言,陌生人入室劫持殺人的事件,並不存在可能性。”神座推斷道。
“確實……”雨宮捏起一旁的另一張照片:“這邊的照片之中,拍到的是別墅的其他樓層的財物安放處,財物並沒有少哪怕一毛錢,根本就不是衝著錢來的。”
“你沒有明白我的深層意思……”神座微微斜眼,看著雨宮:“既然能夠把所有外來者分開殺掉兩名死者的所有可能性全部排除,那麼就剩下了……”
“!”雨宮微微一驚,皺起了眉頭:“你的意思是……潛入進來殺掉死者的兇手……是熟人?”
“不是熟人,也得至少和兩名死者關係好些。否則,外來者完全無法進入。也正是這一點,可以解釋開為什麼兩名死者在被害的時候,表情異常的淡定。”神座撣了撣肩膀上本不存在的灰。
“您的想法是對的。我們已經抓住了兩名犯罪嫌疑人。您可以看看他們的資料。”局長趕緊拿來兩份檔案。
第一份檔案,記載的是一個方臉男人的資料,名字叫振分欽方,是一名放高利貸者,據說死者理士曾經挪用過公款,經過時間推移,財務空洞漸漸變大,為了彌補過失以免被揭發,理士找到振分借了五十萬日元的高利貸,一直累積到現在大概得要一百二十萬日元。作為催債的人,振分沒少親自上過門,跟兩名死者也算熟了,死者面對振分也是死豬不怕開水燙,振分也拿他們沒辦法。
第二份檔案,記載的是一名護士,叫做酒井浩子,是醫院裡死者蓮華的下屬。平時蓮華的人品口碑並不好,甚至無緣無故拿下屬撒氣,其中就屬這位酒井浩子受欺負最多。酒井浩子每一個節日以及節假日都會帶著禮物上門來看望蓮華,但是沒人知道酒井浩子的意圖是什麼。
“你們漏了一個人,也是本起案件,最應該懷疑的人,也就是率先發現屍體的人……鄰居澤木!”神座眯起了那雙無神的赤色眼睛……
澤木,全名澤木源,作為兩名死者的鄰居,平日裡雙方往來也比較多,的確值得懷疑。
“是是是,那麼神座先生、雨宮小姐,你們接下來是想要繼續調查些什麼?本局一定盡全力配合,只求儘快解決這起案子。”局長几乎都要哭出來了。
“我明白您的意思,局長先生。”神座拍了拍局長的肩膀:“佐世保作為安詳之地,的確不應該被這樣的惡性事件纏身。現在,必要的事情:趕往案發現場的別墅,勘查一下所有可能性。如果說進入密室是因為熟人作案,死者將兇手放進來,那麼殺完人之後,兇手又是怎麼出去的……必須要解決這個問題!”
別墅。神座和雨宮來到了這裡,並沒有其他人陪同。本來局長是安排了警員陪同一起調查的,可是神座回絕了。
“再開始調查之前,我倒是很好奇,神座君,你真的只是一個醫生嗎?你竟然身為一個醫生,完成了大多數人無法完成的推理……你更像偵探,一個深諳驗屍的偵探。”
神座呵呵一笑:“在我的心目中,我是一個深諳推理的醫生。你如果要那麼理解我不會反駁的。我只能這麼告訴你,從一開始我學的就是醫學外科,自己進修了其他的一些科,最後才接觸到的推理。後來我才發現,其實當醫生也有很多需要推理的地方。給你舉個例子:某個人體溫急劇上升、全身無力、頭昏目眩、區域性面板有發紅,汗毛清晰,你覺得會是什麼病症呢?可能是發燒,但是如果那個人的體溫不是恆定上升的,就不太像是發燒,如果身上有傷口的話,就更像是傷口感染了。傷口感染分為細菌感染、真菌感染、病毒感染、寄生蟲感染。真菌感染不會出現那樣大規模的反應,所以排除;寄生蟲感染是近似於隱性的,更加看不出來,排除;如果傷口有腫脹乃至化膿,就更有可能是細菌感染;如果沒有腫脹化膿,僅僅只是傷口炎症表現明顯,就更可能是病毒感染。你看,這樣的病理判斷,也是推理啊。”
雨宮信服地點點頭:“推理在醫學內也有涉及啊。”
“其實各行各業都有自己的推理方式,只是型別不同、涉及方面不同而已。搞傳媒的人推理之下會知道某個鏡頭或者畫面好不好、廚師在推理之下會在做不同的菜的時候掌握不同的火候和功夫,這都是推理。”神座說完,就帶上白手套開始搜查了。
雨宮自然也投入了搜查,他們今天的工作很簡單,將所有制造密室的可能性一一排除,得到最後的答案!
密道?這裡並不存在這種新本格的套路,坦白來說,無論是天花板還是地板,都沒有任何縫隙或者空洞的地方,也不存在什麼暗門。也正是由於進出口只有房門和落地窗兩個,而那兩個地方都是沒有縫隙的,所以外部的道具也毫無用武之地。
就在這時,雨宮提出了一個看法:“神座君,會不會存在這麼一種情況:屍體其實並不是死得正好靠在門上的,而是倒在門後的那攤血泊之中的,兇手將屍體靠在房門上,出去之後,依靠關門的瞬間將房門抽離,屍體自然下墜,將房門鎖上?”
“的確是很有建設性的看法,但是很可惜的告訴你,這是行不通的。先不提屍體下墜有多大的機率正好鎖上門,也不提關門之後屍體會不會下墜,我們可以證明屍體的確一直靠在門上。”神座拉著雨宮來到房門前,指著房門上的鮮血道:“仔細看,這邊房門上的血跡雖然流淌下來了,但是卻在半途就斷掉了,沒有繼續往下流,也就代表了,這邊從沾上血到血流淌下來,有什麼東西擋在這裡避免了血液繼續往下流淌,按照現場第一照片來看,就是屍體無疑。這也就代表了,從死者死亡的那一瞬間開始,屍體就被放置坐下靠在房門上死去了,並沒有搬動屍體的可能。”
“可是……如果找不到密室製造的方法,也就代表了……”雨宮的額角冒出細密的汗珠。
“可能是我們還沒有找到製造密室的方法,也有可能……這打從一開始就不是密室,是第一目擊者在說謊;還有可能是……兇手……”神座抬起赤色的眸子,冷冷的、不帶感情的,看向房間的一角——廚房櫥櫃的方向……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