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可是……這樣的說法也太牽強了吧?我們一直都是將那個人影當做是兇手來偵察,結果到了這個節骨眼上,你居然告訴我們這樣的一個事實,求求你千萬不要再開玩笑了!”井之下目呲欲裂,他難以相信自己一直堅信的調查方向,從根本上就是完全錯誤的這一個事實。
“可是,剛才的推理你完全能夠聽懂,我已經用上了能讓十歲的小孩子都能聽得懂的話來解釋這一切了。如果在邏輯上,兩個既定事實的結論是相違背的,那麼就必然證明,這兩個既定事實無法同時成立,這也就代表了,人影和兇手,絕不可能是同一個人!所以自始至終,我都把兇手稱呼為兇手,人影稱呼為人影。一直以來將他們混為一談的是你們。”霧生還是那麼淡定,那麼冷淡,甚至於有些殘酷了。
“就……就算如此!那麼,那個人影到底是誰啊?難不成他阻攔警車、之後傳來的槍聲都是假的嗎?那不是他開的槍嗎?!”井之下已經急紅了臉。
霧生淡淡一笑,慢慢從病房的這頭走到窗前,仰望窗外的漆黑天空:“槍聲,確實存在;但是開槍的,另有其人。”霧生緩緩回過頭來,環視所有人。
植志撫了撫小鬍子,賤兮兮的聲音傳了過來:“不妨設想一下,在所有人都因為謀殺案緊張的時候,此時人體應該處於一種高度緊張的狀態。且不從生理來分析,單從心理來看,平常人究竟如何判斷有事情發生呢?只能從周圍人的反應、周圍環境的變化、事件相關事物的出現這幾個方面來判斷,這是人類的本能,在想要去了解自己不知道的事物時,就會從周圍的事物旁敲測推。如果說,這個人影的確與本案無關,那麼看到標誌性的警車到來,他不可能不會避讓,反而還來阻攔警車;如果和什麼大案子拉上關係了,會很麻煩,這就是一般人的思維;再加上普通人對警察心底裡的未知帶來的恐懼,所以如果是無關者,應該不會造次。由此判斷,這個人影必定和本案有關係。”
“您的意思是……共犯?”井之下驚訝的看著植志。
“這你就得問霧生家那妮子了,我只負責排除一些心理推理可以分辨出來的真相,判斷不了的就不在我的工作範圍內了。”植志點燃香菸,走到床邊吞雲吐霧起來。
“共犯?這只是一種情況。我們假設人影的確參與了本案,那麼他在本案之中扮演的角色就那麼幾種:1:死者。2:兇手。3:警方人員。4:偵探及其助手。5:法醫等刑偵人員。6:嫌疑人。7:共犯。8:幫助真兇擺脫嫌疑的工具。9:警方臥底。10:第三方勢力,也就是真正的無關者。我們可以判斷,這個人影不是死者、兇手,也不是警方偵探等刑偵成分的角色,那麼就可以把1、2、3、4、5、9都排除掉,由於判斷人影的確涉入此案,排除10,只剩下6、7、8了。”霧生接過話頭,整理著自己的黑色手套,緩緩地道。
“還是有三種情況,我們根本無從判斷啊……”雨宮面露苦色。
“想要判斷出來,其實很簡單。無論是哪種情況,我們都要有一個共識,那就是剩下的情況之中,每一種情況所包含的身份都不會是正面的。既然如此,也就預示著此人的根本性是一樣的。但是,一切的前提都必須是——這個人影得是個人!”霧生說的輕描淡寫,但是話語的內容卻如一塊巨石砸入池塘之中,激起萬千水浪。
如果連這都聽不出來,在場這些人自然就是白活了。林趕緊搶過話頭,加緊問道:“霧生小姐,你的意思,難道是在說,那道人影根本不是人?”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就可以排除6和7兩種可能性,它就是幫助真兇擺脫嫌疑的工具,是真正的工具。”原木接過話頭,繼續補充道。
“怎……怎麼可能呢!如果那是道具的話,那那道人影是怎麼形成的?是什麼東西把那麼精美的套裝撐起來的?”麗理趕緊問道,這似乎是他們這些嫌疑人洗脫嫌疑的機會。
“並不需要撐起來,那僅僅只是一件衣服而已。裡面是空的,只需要外面的套裝就夠了。”霧生道。
“我想麗理小姐的意思是,如果沒有什麼東西支撐,他不可能立得起來啊!”土垣補充道。
“不需要。當時我們在現場有發現釣魚線。盤山公路上的釣魚線,是否很是奇怪?這裡沒有魚,理應用不到釣魚線,可是它卻出現了。也就是說有什麼人把它帶過來了。而這山路的盡頭僅僅只有雨宮家的公司,那麼來源就很好判斷,不是我們這些外來者,就是公司內部的人。但是卻側面證明了,釣魚線出現在這裡的意義非凡。再加上釣魚線發現的位置是路燈下,而當時人影也是站在路燈下,就可以聯絡起來了。也就是利用釣魚線,將偽裝用的衣服吊在那裡,偽裝成一個人!其實就是為了讓警車在猝不及防之下難以分辨是人還是衣服,從而剎車導致事故,為真兇的作案提供便利!”霧生擰著秀眉義正言辭的道。
“可……可這又有什麼辦法證明呢?”竹中額頭上微微冒汗,似乎是被這驚人的推理嚇到了:“這麼荒誕的推理,想要別人相信,必須得要點什麼證據吧?”
“要證據,自然是有的,那就隱藏在這段錄影裡面。”霧生拎出了電腦。
還是那段畫面,在近光燈突然照射到那道人影的時候,霧生暫停了畫面:“仔細看看吧,看看這畫面之中,有什麼地方是最不協調的!”
“最大的漏洞就來源於此,如果大家的眼睛夠雪亮的話,就一定能夠發現,那個最為奇怪的地方。結合大家的生活常識,大家就沒有發現這個畫面裡面隱藏著什麼奇怪的東西嗎?”原木此時也插嘴了,作為第二個看透真相的人,他自然也有自己的發言權。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湊上前去,恨不得把腦袋插到電腦螢幕裡面,找出那個最為奇怪的地方。但是令所有人絕望的是,他們根本沒有發現什麼奇怪的地方。這不就是一個穿著羊毛呢子大衣、戴著牛仔寬邊帽、抽著七星香菸的傢伙嗎?究竟哪裡很奇怪了?究竟哪裡看出它就只是一件外殼而已啊?
就在所有人百思不得其解之時,霧生突然走到燈的開關那裡,直接將病房的燈關掉了。頓時整個房間充斥著黑暗。麗理頓時發出驚人的尖叫聲,男士們也紛紛誇張的大叫著。
“安靜!”霧生厲喝一聲,從懷裡掏出一個手電筒,直接照射在穿了警用呢子大衣的井之下身上。井之下馬上捂住眼睛,試圖逃避燈光的照射,但是所有人都發出了恍然大悟的驚呼聲。
“你們看!不一樣啊!完全不一樣啊!”拎著電腦的三川激動地跳下病床,指著畫面之中,人影投射在地上的影子!
本來來說,人影的影子應該只有路燈的影響,投射在很小的範圍內,完全無法辨別形體,但是有多少光源就會有多少影子,警車的近光燈將人影的影子投射到遠處。和井之下的影子不同。井之下的影子,首先是鞋,之後是防水的警服的褲子,然後是警用呢子大衣,之後是警帽。但是畫面中的那個人影,竟然沒有腿部的影子!也就是說,要麼此人沒有腿,要麼就說明,它是個假冒的道具而已!此人沒有腿的話就不可能站立的起來,因此,只有一種可能!這個人影分明就只是什麼東西的偽裝,根本不是人!
“誒?”原木微微一愣,趕緊道:“霧……霧生同學,你覺得奇怪的是這個點嗎?雖說也可以證明這是個道具,但是似乎和我的疑點不太一樣……”原木指著錄影畫面內的人影嘴巴部位的香菸:“你們不覺得這個很奇怪的嗎?”
“呃……抽菸而已,沒什麼奇怪的啊。”井之下汗涔涔的道。
“井之下警部,抽菸這種行為的確沒什麼奇怪的,但是請你告訴我,這個人影所抽的香菸是什麼牌子的?”原木追問。
“香菸的濾嘴那一圈很清晰地拍下來了呀,是七星牌的。”
“你又是怎麼知道是七星牌的?”
“還能怎麼樣……看到的呀……看……”說到這裡,井之下的冷汗頓時往下掉,所有人都發出一聲讚歎聲。
“是的,如果那個人影真的在抽菸,那麼就應該是煙被點燃的地方對著我們,我們就應該只能看到香菸的橫截面;可是在這裡,我們卻能夠看到香菸的整體,知道它是什麼牌子的,也就代表了,這根香菸根本就是垂在那裡的,根本沒有被人叼著,而是更像吊著!”原木的聲音不由得提高了許多。
所有的人陷入了沉默……
“可是……如此一來……”土垣輕咬下嘴唇,有些難以相信最終的結論。
“最終的結論就是:當時車輛正前方能夠開槍的那道人影,根本不存在,由於三川先生的DV機一直對著正前方,也就因為錄影,證明了車的前方沒有進一步的暗殺。由於林小姐的判斷,子彈是從額頭射進死者頭顱的,也就是正面,排除了背後有人暗殺的可能。那麼唯一還有可能對死者實行暗殺的……就只剩下兩個人了……”霧生將冰冷的目光投向那兩個人——警車司機、二十年老警察藤宮以及堅持操守的警察、井之下的得力助手三川!
“可是!由於我們可以看到錄影的畫面始終靠著車子內部的中央,差不多可以判定三川先生是用左手拿著DV機,也就是說,坐在副駕駛座的三川先生唯一可以用來暗殺的左手此時拿著DV機,如果用右手持槍殺人,那麼必定會經過DV的鏡頭,這樣一來錄影就失去了意義。所以,左右手都不可能持槍殺人的三川先生不是兇手,兇手只可能是……藤宮先生!兇手就是你!”霧生用那彷彿看屍體的眼神看著藤宮。
“原來如此!這也就解釋了屍體身上的種種疑點了!為什麼死者的子彈入射洞周圍會有灼燒傷,是因為槍離額頭太近,所以火焰快速燃燒產生的熱量將彈孔周圍的面板灼燒了呀。而且,為什麼子彈的整條軌跡,是從相對低的角度入射的,是因為當時坐在車裡,駕駛座的高度的確要比其他座位更低一點啊!”林一拍手掌,對這段推理嘖嘖稱讚。
“嘿嘿~撞破護欄看上去可是相當刻意的,護欄殘骸上還有青色和黑色的漆,黑色的漆來源於警車,青色的漆就是來源於車牌了吧(日本本州地區的車牌周圍是青色的)?還能留下這樣的痕跡,可謂是相當刻意的去撞護欄呢。你說你是漂移出去的,可是為什麼會有車牌的漆呢?”植志也終於找到了屬於他的疑點!
“不不不不!懷疑警察什麼的!太荒謬了!”井之下忍不住咆哮起來,拳頭捏得咯吱咯吱響,咬牙切齒的道:“不對!不對!如果這一切都是藤宮做的,那麼,那些被利用完的衣服呢?道具呢?他當時已經重傷昏迷了,我們有目共睹,他哪裡還有能力收納道具?”
“所以說……”原木上前,攙扶住搖搖欲墜的井之下,露出同情的表情:“還有共犯啊。雖說不知道是誰,但是必然有。率先在路上佈置好道具,收納道具的,就是共犯啊。井之下警部,你就不能想想,多人犯罪的可能嗎?”
井之下的眼淚爆棚而出,他還在盡最後的一絲力量做著垂死掙扎:“證據呢……如果沒有證據,我不允許你們就這麼隨便指認我的部下!”
“手套。”霧生脫口而出,讓所有人為之震驚。
“司機需要佩戴行車手套,這是日本的共識。也就是說,開車時,兇手戴著手套,如果以此開槍,手套的表面就會有硝煙反應;而之後兇手重傷被送到醫院,警服什麼的也全部作為證物收納了起來。他沒有任何時間和能力處理那上面的硝煙反應物。如果願意的話,可以將那副手套送到實驗室,進行深度的硝煙反應測試。相信,會有結果的。”霧生是那樣的冷漠,彷彿世界的存亡都與她無關。
“好!我馬上派人去辦!我會向你證明,藤宮——我的部下,是無罪的!”井之下聲嘶力竭的咆哮著,就打算去召喚證物科去鑑定。
“不用了。”坐在床上的藤宮露出一種非常詭異的表情:那是一種滿足、傲慢、卑微、空洞無神、狂熱的眼神,這麼多的含義,凝練成兩個字,那就是:絕望!
“霧生綾子小姐,原木城先生。你們贏了。但是,絕望,越發的喜歡你們了!”
帶著那絕望的眼神,藤宮勾起嘴角,露出了一個彷彿凝聚了世上一切負面情緒的笑容,在那老邁的面孔之上,久久盤旋,不願離去……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