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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異子

“媽媽,等一下!”一個焦急的聲音喊道,蕪央不認得,卻因此保住了性命。他扭頭看見,金石領著後主的兩個女兒,走了過來。

穿著豔麗紅裙的女人央求:“媽媽,你放過他吧。這位叫金石的大人,答應保護我們,帶大家去一個新地方生活。”內容是請求,聽起來卻冷冰得彷彿沒有感情,“你不在,我們自身難保,村民為了燈油,會把我們殺光的。”

後主盯著蕪央,等待他的回答。

蕪央暗自僥倖,急忙故作沉穩地點頭:“你的族人並無過錯,我會想辦法幫忙。”

後主膨脹的喉嚨,像洩了氣的皮球癟了下去,而身體也開始萎縮,最後變回人形:“即便你是為了保命而答應,我也只能相信你。”

後主絕美的胴體已經血肉模糊,金石忙拿衣服來為她遮蓋。

“我還挺喜歡這副身體的,能不能幫我把那些東西塞回來。”後主向他微微頷首致謝。

金石見她指著落了一地的內臟,忍不住躲到一邊乾嘔起來。蕪央見狀,二話不說,過去捧回來,給她塞了進去。

“謝了。”後主對著蕪央擠出一絲笑容。

蕪央也尷尬地點點頭。

“不會讓你白幫忙。”後主費力地喘著氣,“你們路過此地,就是村裡人給我通風報信。”

蕪央糊塗了,趕忙追問道:“村裡人為什麼給你報信?那人什麼樣,怎麼說的?”他見後主臉色慘白,隨時快要嚥氣。

“他三十多歲,長相普通,雖然戴著方帽,但是個光頭。他說村長請了白澤府的人,讓我在茶館提前埋伏。哦,對了,茶館的寡婦被我綁在屋後,你一會記得放了她。”一口氣說了這麼多,後主劇烈的咳起血來。

有人要殺他和金石?蕪央回身撿起還在地上的雷閃,警惕地感知四周,發現並無異常。

後主緩了口氣,繼續說道:“你靠近些,我再說個秘密,如果崇力那狗東西刁難你,你也有個應對。”她對著湊近的蕪央耳語。

“怎麼可能?”聽後主說完,蕪央失控地張大嘴巴,一副受到驚嚇的表情,一旁的金石見狀一頭霧水,不知發生什麼。

“連我自已也不清楚,可這種事當媽的怎麼會錯?我如實相告,但願能幫到你,如果可能,希望你儘量保守秘密。”

火光的照耀下,後主臉色突然有了血色,她用力地招呼兩位女兒過來,“我有幾句話要囑咐,”待她倆跪下後,後主繼續說,“我殺了人,難逃一死,你們莫記恨這位少俠,也不要找村裡人報仇。你們帶著族人找到安全的地方住下後,就不要再和人類來往。切記,切記。好在,你們都是性情冷淡的東西,應該不難做到。”最後一句彷彿自言自語,她說完,頭一歪,睜著眼不再呼吸,只留下兩位默默無聲的女兒。

竹水河流到盡頭,便鑽入高大垂直的竹山下,成為暗河。想從玉竹林這側走出山谷,只能翻越三面的陡峭高山。蕪央受了傷,行動不便,還要找村長崇力籤文書,所以他們只能原路返回。

巴蛇丸藥勁開始消失,蕪央身上的疼痛逐漸加劇,雖然金石給他左臂和肋骨敷了祖傳名藥‘金芷散’,但是好像並未起什麼作用。他回頭看看近百名鯢魚族人組成的隊伍,他們穿著青綠色長袍,揹著筐,推著車,帶著不能變成人形的各色鯢魚,邁著僵硬的步伐跟在後面。他們都是年輕男女模樣,看起來和後主極其相像,他們儘量遮擋住尾巴,不時給帶著的鯢魚噴灑清水。

蕪央和其中幾個小夥子聊了幾句,他們都面無表情,語氣冰冷。蕪央覺得他們不像是生氣或冷漠,更像是還沒學會喜怒哀樂這些基本感情。雖然後主和常人無異,但是她的這群兒女似乎沒有擺脫冷血動物的侷限。

“後主和你說了什麼?”金石湊上來問道。

“沒什麼,她胡說八道。”後主的話,過於驚世駭俗,蕪央認為說出來也不會有人信。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後主又何必騙他?既然村裡有人給後主報信,那村裡就一定有鬼,可能是金石惹的人來尋仇,也可能後主在村裡的相好給通風報信。除此之外,蕪央想不到其它可能。

來到村口,天已大亮。村長崇力帶著一群人手持傢伙堵在路上。蕪央一見,就知道他們想要什麼。他讓金石帶著隊伍等在後面,自已孤身前往。

蕪央左手搭在韁繩上保持不動,啐了一口,擰著眉毛問道:“這是幹嘛,夾道歡迎嗎?”

“幹嘛?”村長冷哼一聲,小眼斜著蕪央身後,“大人帶著這群怪物去哪?”他臉上沒了友善的笑容,在蕪央看來反倒順眼許多。

“白澤府做事,還要向你請示?”蕪央也冷哼一聲,彷彿是怕輸了氣勢。

“少拿官府嚇唬我,山野村夫也不是誰都能欺負的。強龍不壓地頭蛇,大人也該客氣點。字我可以籤,你們可以走,他們屬於竹協村,都得留下。”村長崇力伸出揹著的手,指著鯢魚族人。別看他個子不大,講起話來底氣十足。

“我要是不同意呢!”蕪央冷著臉,右手摸著劍柄,他明知不能動手,仍心存僥倖想嚇退他們。

村長崇力伸掌讓蕪央停下,“不用嚇我,白澤府也得講理,是不是?再說了,你斷了左臂,我們這麼多人,好虎還架不住一群狼,更何況是隻受傷的老虎。”崇力說完,身後的村民跟著應和起來。

他怎麼知道我斷了左臂?難道是有人在現場盯梢?我怎麼毫無察覺?蕪央心中一驚,嘴巴不饒人:“再多的狗,也不是狼群。”

那群村民就像被人踩了尾巴,罵罵咧咧地揮起手中傢伙,卻沒人敢向前一步。村長崇力伸手按住,繼續說:“大人的嘴也太陰損了。你要是敢動手,我可要告狀的,事情鬧大,白澤府怕也不好收場。再說了,大人難道沒聽過,擋人財路如同殺人父母嘛。”崇力講話油滑,卻不退讓。

“賺多少是夠?他們並無過錯,濫殺無辜的妖族可是違法的。”金石上前來,氣憤的說道。

“你少在那血口噴人,誰說要殺他們了?殺他們筐裡裝的鯢魚也違法嗎?”村長眯起小眼指著金石,“我和大人說話,你就不要插嘴了。後主既然已經死了,玉竹林就該歸我管。鯢魚族裡那麼多姑娘,正好配村裡的光棍,這樣也算造福雙方了,是不是?”崇力身後的村民舉著傢伙一陣鬨笑,張嘴伸舌地吆喝,就像狗見了骨頭。

金石氣得小臉通紅,想要辯駁,卻被蕪央攔下,他諷刺道:“村長這樣搞,就不怕弄出一堆人妖小崽子。”

村民們又是一陣鬨笑,唯獨村長崇力沒有笑。蕪央看在眼裡,疑惑地猜測著,他和金石要來文書,拿筆在上面寫了幾個字,扔到村長腳下:“認字不?看看再說。”

村長狐疑地撿起文書,低頭開啟一看,又立刻關上,再抬頭時臉上已經掛滿笑容:“你看看,既然是朝廷的命令,為何不早說?”他接過蕪央扔來的筆,立馬簽了字,然後揮手放行。

村民們看得一頭霧水,紛紛想上前質問,村長崇力推說是朝廷下的命令,讓白澤府帶走鯢魚族人,任何人不得阻攔。

蕪央心中五味雜陳,沒想到後主說的竟是真的。這種曠古奇聞的怪事,必定和奉召星有關。他該不該上報,上報了有誰會信呢?何況後主懇求自已保守秘密,自已雖然沒有明確答覆,但是心裡已經做出了承諾。

隊伍漸行漸遠,蕪央回頭看見還愣在原地的村長崇力,突然想起什麼,他拿起掛在馬上的玉竹匣,對著村長崇力晃了晃,大喊一聲:“謝謝昂!”

待村長崇力看清蕪央手裡的東西后,氣得直跺腳,對著身邊人嚷嚷起來,好像要牽馬追趕。

蕪央呲牙一笑,雙腿夾著馬肚,對著金石喊道:“讓大夥跑起來。”

行至中午,夏日熱辣,蕪央的傷痛愈演愈烈,本該之前承受的痛楚,現在被加倍奉還。尤其那根折斷的肋骨,馬匹的每次顛簸,都讓他呼吸倍感沉重,額頭滲出大顆汗珠。他拿水淋頭,晃動著腦袋讓自已清醒。他抿著唇,將侵入嘴中的鹹臭汗水啐了出去,順便彎腰從玉竹匣裡拿個蘋果。蕪央狠狠地咀嚼果肉,似乎要把傷痛一起粉碎。

從隊尾趕來的金石商量道:“休息一會吧,天氣太熱了。”

“到前面那條河休息,他們用水太快了。”蕪央指的是鯢魚族,這次他說的是實話,並不想擰著來。

金石似乎已經習慣,沒反駁,也沒注意到蕪央的糟糕狀況,他對剛才的事情疑惑:“你在文書上寫了什麼?讓村長立刻服軟。”

蕪央叼著蘋果,右手掏出文書扔給金石,他臉上的毒液灼傷處有些癢,用手一摸竟曬得化膿了。

“孫兒身世,什麼意思?”金石看見這四個字更加迷惑。

“村長的孫子是後主和村長兒子生的。”怎麼說起來這麼拗口,蕪央想了一遍,確定自已沒說錯。村長兒子叫什麼來著,他回憶半天也沒想起來。

“你是說崇官的兒子是他和後主生的?”

蕪央點點頭,對了,叫崇官。

“可是,這怎麼…怎麼可能…”金石嚇得結巴連連,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回頭去看後主的兩位女兒。

蕪央見他的表情,就像嫖客得知自已讓妓女懷孕一樣,心下頓時明白,這個爛貨,那種時候也有心情風流快活。要不是嘴裡塞著蘋果,他非得吐幾句髒話。可轉念一想,這廢物本就是來‘納貢’的,哪樣又有什麼區別。況且,要不是金石說服後主的兩位女兒求情,自已怕是已經化成血水,滲到地下變肥料了。不過,金石是不是那方面有什麼特長?

看著金石的可憐神情,蕪央釋然地逗他:“到時候這鯢魚小妞給你生倆個小魚人,多美。”

“我不信。”金石嘴裡咕噥著。

“愛信不信。”其實,蕪央也不信。說人和妖能生出孩子,無異於說人和猴能生孩子,壓根就不是一個品種嘛。可是,村長剛才的反應證明一切是真的。

“你剛才為什麼不直接挑明?”

“逼他魚死網破?”蕪央皺著眉,把蘋果核扔進草叢裡。

“怎麼說?”

“自已想。”蕪央不耐煩,覺得金石有些笨。

金石沉吟許久,說道:“玉竹器的手藝是村長家獨有,我猜正是這門手藝,讓他崇家在竹協村有了立足的權威。他兒子老來得子,又是單傳,所以這個孫子對村長崇力來說,不單是延續香火,還是他家統治竹協村的保障,哪怕孩子是人和妖生的。如果被村民得知實情,崇力村長位置不保,定要和我們拼個你死我活。”金石頓了頓,又說:“我們知道實情,他會放心嗎?”

蕪央消了氣點頭,金石也不是一點腦子沒有嘛,“他不放心又能怎樣?不過,後主說有人給她報信,這事十分蹊蹺。而村長一見面,就清楚的知道我左臂斷了,說明也有人給他報信,而且這人在現場。我一點沒有察覺,說明這人是個行家。”

“給後主報信和給村長報信的是一個人嗎?”

“不清楚。村長主動找的白澤府,肯定是希望弄死後主,這樣既能掌控玉竹林,又能掩藏他孫兒的身世。而給後主報信的人,則是希望保住後主,或者說是希望後主弄死我們。所以,村長不可能派人給後主報信。我原以為是你在都城得罪的仇家追到了這裡,現在看起來不像。當然,還有一種可能是因為錢,那問題的關鍵就是那位商人了。”蕪央專注地推理起來,顯得十分耐心。

“收燈油的商人,怎麼說?”

“除了千金難求的鮫人油,你見過這麼貴的燈油嗎?”這是蕪央心中早就埋下的疑惑。

“沒見過,皇家專用的燈油也不過如此。也許鯢魚燈油有什麼特殊之處?”

“我之前也這樣想過,但和村民聊過後發現,鯢魚燈油除了燃燒起來特別明亮,自帶的香味燃燒時也會消失,並沒有價值千金的特別之處。”

“那為什麼這麼貴?”

“可能要貨的人著急。”蕪央猜測,畢竟物以稀為貴。

金石沉吟片刻,說出自已的猜測:“我也納悶為什麼有人非要在這麼偏僻的地方收燈油?各大城都有燈油出售,而且燃燒效果不比鯢魚燈油差,那高價在這裡收購,會不會是因為怕人知道。”

蕪央心中一亮,被金石點醒,他篤定地說道:“是怕官府知道。給後主報信的就是那個商人,他想殺我們。”至於緣由,蕪央還不清楚。

金石想不通,既然商人要燈油,一定也想除掉後主,怎麼會給後主報信?他說出了自已的疑惑。

蕪央冷哼一聲:“無非是想等我們兩敗俱傷,他好坐收漁翁之利。”他略作沉吟道,“看來我們的出現,超出他的預料,他應該鬥不過後主,不然他早就動手了。”

“可你們當時確實兩敗俱傷了啊?”金石細想還覺不對,說出問題的關鍵。

是啊,那個商人為什麼沒有出手?蕪央不解,難道是自已疑神疑鬼想多了?或者說這人在忌憚什麼?才不敢出手。金石?絕不可能。

“給村長報信的也是他。”金石見蕪央沒答,又補充一句。

蕪央點頭同意,說:“他故技重施,希望借村長之手除掉我們。看來這事沒完,我們帶著這麼多鯢魚,他聞著味也能跟來。”蕪央忽的一陣冷戰,額頭開始發燙,他忙招呼金石靠過來,“我有話和你說。”

傍晚時分,隊伍行進到一片槐樹林時,蕪央再也堅持不住,一頭從馬上栽了下去。

醒來時,金石正一邊吹著水蒸氣,一邊揪著他的衣領往裡瞅。蕪央用右手推開了他,瞅什麼瞅。

“天呀,面板都燙紅了。我第一次見人高燒成這樣,怎麼喊都不醒,還不停地尖叫。”

此時,天色漸暗,月亮帶著奉召星早早現身。蕪央努力讓自已冷靜下來,觀察四周。這片空地的兩側長著成片老槐樹,西側還好樹木稀疏,東側卻是枝幹粗大參天,密密匝匝地縱橫交錯。雖是初夏,東側的槐樹葉已經繁茂得無法透進光線。更讓蕪央奇怪的是,槐樹下長滿了筆挺如劍的草,密密麻麻地挨在一起。按常理說,樹蔭下很少長草的。不論怎麼看,這東側都是埋伏偷襲的藏身處,金石這個蠢貨,怎麼選的地方?

蕪央掙扎著想起身,一陣眩暈襲來,逼得他重新跌坐。兩位女子趕忙扶他躺好,用手裡的棉布給他吸附身上的水,碰到傷處,蕪央疼得皺起眉頭。她倆倒也乖巧,見狀動作儘量輕柔。金石之前介紹過,穿白裙的姐姐叫小倩,穿紅裙的妹妹叫小晴。金石拿出‘金芷散’,讓她倆給蕪央重新敷在左臂和肋骨。

“這藥又沒用,敷它做什麼?”蕪央不在乎地說。

“你別拿好心當驢肝肺。這是我家祖傳密藥,外敷就能維持骨折傷痛的現狀,避免傷口感染和骨頭癒合,讓你挺到有醫生接骨的地方,怎麼能沒用?不過,我帶的不多,還能再用一次,你可別再冒煙了。”金石一邊嘮叨,一邊用竹板固定蕪央的左臂。回村之前,蕪央死活沒讓他綁,怕人看出自已左臂受傷。

蕪央看向西北方向,距離此行的目的地青丘山至少還要四天時間,以他過往經驗來看,他的斷骨肯定會自行癒合,搞不好到時候又得敲斷重接,但願如金石所說,這個什麼‘散金芷’有用。

“今晚不能停這裡。”蕪央話語簡短,卻讓人無法拒絕。

“為什麼?”金石一愣,皺著眉問,他覺得蕪央又和自已擰著來,“這兒和到竹協村之前那晚生篝火的空地有什麼區別?”自已救過蕪央一命,底氣明顯足了許多。

“東邊樹高草密,太容易藏人。”蕪央不耐煩地說,礙於兩位女子在身邊,沒有大聲發作。

“放心,我已經讓人搜查過,沒有問題。另外,我選了幾個小夥子,今晚輪流守夜。”

“能指望他們,他們又何必跟著我?我要是沒受傷還好說,這樣不行,必須往前挪。”

在小倩姐妹面前,金石也是要面子的,他激動地手指天,“少瞧不起人了,沒了你,月亮照樣升起。你昏迷時,還是姐妹倆照顧的你。再說,前面是好大一片亂石堆,怎麼住?”

“別廢話,就是不行。”蕪央一瞪眼大喝,嚇得倆姐妹手一縮,大氣也不敢出。

金石避開他鋒利的目光,嘴裡嘟噥著:“來的時候,凡事都聽你的,現在你傷成這樣,還要耍橫?”

“你就是出來鑲金邊的,較什麼勁?想死,別拖累我。”蕪央本就沒有耐心,此刻被傷痛折磨的異常暴躁。

金石騰的一下站起來,臉漲得通紅,眼裡有些溼潤:“好好好,白澤府了不起,你愛去哪去哪!我還不伺候了!”說完,頭也不回地甩手就走,直穿過西邊的樹林奔著河邊而去。

蕪央見狀,彷彿被點燃的炮仗,猛地起身,纏了一半的竹板散落開,劇烈的疼痛,差點讓他一口氣沒上來。接踵而來的眩暈,讓他結實地撞向地面,嚇得倆姐妹一齊驚呼。

蕪央雖然疼痛,卻被她倆的驚呼吸引,第一次感覺她倆表現得有點人樣。該死的金石,竟然哭了,簡直是個娘們。蕪央小時候再怎麼艱難,也不屑從這種窩囊廢手裡搶東西。他身體不停地抖動,不知道是高燒還是生氣所致。

姐妹倆相視一眼,妹妹小晴起身去追金石,小倩則留了下來,繼續給蕪央固定好左臂。她用清冷如星的眸子盯著蕪央,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摸了摸蕪央額頭,冰冷滑嫩的觸感,讓蕪央有些拘謹地扭頭躲閃。

小倩按了按蕪央的手臂,讓他不要動。她從包裡拿出些粉色的藥粉,兌在水中攪勻,又把白布條在藥水裡浸溼,再擰到不滴水,才溫柔地纏繞在蕪央的頭、手、肚臍和腳上。最後,她找來毯子給蕪央蓋上,輕輕地拍了拍,彷彿十分滿意,儘管表情依舊冰冷。

布條上藥水有股竹葉混合茉莉花的清香,讓蕪央倍感輕鬆。很少被人照顧的他,想起曾經流浪街頭時,姐姐白臺也曾溫柔地拍著他。那年,他八歲,高燒不退,出去轉了好久的白臺姐姐兩手空空,沒有藥店施捨,她只能用浸溼的破布條給弟弟降溫。蕪央整整病了六天,最後開始抽搐,見慣了因傷寒死掉的流浪兒,白臺以為弟弟也要死在街頭,然後被扔到城外的巨大垃圾坑中。最後,她實在沒有辦法,咬破自已的手指,給蕪央喂血。雖然同樣年幼的她,不清楚自已為什麼要這樣做,可這是她能給予弟弟僅有的東西,哪怕這弟弟和她毫無血緣關係。不知道是不是血的緣故,那天晚上蕪央奇蹟般地退燒了。

此刻,蕪央想著想著竟睡著了,這次沒有做夢。